每天的工作都和剛來那天那一樣沒完沒了,但是由於他越來越知道該怎樣處理工作,所以也就不那麼費勁了。 他學會了辨別各種不同藥品的氣味,而且還能從中辨出酒精的氣味,他一有機會就悄悄地聞酒精,這讓他很開心。 他覺得聞酒精的氣味,几乎跟喝一大杯伏特加酒一樣,讓他覺得舒服。 只要醫務人員一張口,他就聽懂了他們的吩咐。 他總是那麼善良、愛說話,知道怎麼為病人消愁解悶。 醫生和大學生也越來越喜歡他了,就這樣,在新的生活方式的種種印象的影響下,他身上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激昂的情緒。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特殊品質的人。 他心中激起了一種人人都關注他、人人都感到驚訝的強烈願望。 這是一個人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人。 但是對這新的事實缺乏信心,還想要用什麼來對自己和別人證實這一點的那種特殊的上進心,這是一種能逐漸轉變為無私的,渴望建立功勛的上進心。 由於覺醒了,奧爾洛夫做了種冒險的事兒,比方,他獨自一人,不等同事們的協助就竭盡全力把一個笨重的病人從病床上扶到澡盆中去。 他去照看那些髒兮兮的病人,從未考慮有被傳染的可能,用一種天真的、有時是輕蔑的態度對待死人。 但這一切都不能使他滿足,他渴望做一件宏偉的事業。 這種渴望在他心中燃燒着,折磨着他,以致使他感到抑鬱,這時他便向妻子交心,因為也再無別人可談。 一天晚上,當他們下了工,喝完茶後,夫妻倆一同走到田間去。 病室離城很遠,在一片遼闊的綠色平原中間,一邊是鬱鬱蔥蔥的樹林,一邊是遙遠的城市建築物的輪廓。 向北面,田野伸展向遠方去,在那兒,綠色的田野和朦朧的藍色的天際合二為一;在南面,田野被河邊陡峭的懸崖切斷,沿著懸崖有一條鄉村大路,路的兩旁有排列均勻的、枝葉茂密的古樹。 太陽落山,城裡高高聳立在那些暗綠色花園上面的各個教堂的十字架,在空中閃爍,反射出一束束金色的光芒,城邊房屋的玻璃窗上映照着落日的光彩。 打什麼地方傳來了音樂聲。 從那長滿了樅樹的峽谷裡散髮出松脂的氣味。 空氣裡散髮着樹林的各種樹木的,潮濕的香味,暖風把含着芳香氣味的柔浪溫和地送入城市。 在這荒涼、遼闊的田野裡是那麼舒暢、寧靜、甜蜜和惹人愁思。 奧爾洛夫夫婦默默地在草地上走着,他們興高采烈,因為他們吸進的不是病房的污濁空氣,而是清新的空氣。 「這是哪裡在奏樂,在城裡還是在兵營裡呢?」瑪特略娜低聲地問陷入沉思的丈夫。 她不喜歡看見他沉思——在這樣的時刻,他在她看來顯得陌生和疏遠了。 這些天來,他們這麼難得團聚,所以她愈發珍惜這相聚的時刻。 「音樂嗎?」格里戈裡反問,好像從夢中驚醒一樣,「這鬼音樂,讓它見鬼去吧。 你最好聽一聽我靈魂中響着的音樂……這才叫音樂埃」「什麼?」瑪特略娜不安地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我的心靈在燃燒……它渴望遼闊的天地……好讓我施展我的全部力量……哎。 我感到自己有精力,有無限的精力。 也就是說,如果這霍亂病,比方說,化成一個人,化成一個勇士……哪怕是化為伊利亞·穆羅梅茨①,我都會和他較量。 去拚個你死我活。 你厲害,我奧爾洛夫也不是吃素的,看誰勝誰負?我會把他掐死,自己也在戰鬥中死去……他們會在田野裡我的墳墓上,為我立一個十字架,上面寫着:『格里戈裡·安德列那夫·奧爾洛夫之墓……他為俄羅斯剷除了霍亂。 』此外我一無所求……」他說話的時候,臉漲得通紅,眼睛裡閃着光。 「我的大力士。 」瑪特略娜低聲蜜語,緊緊地依偎在他身旁。 「告訴你……刀山我也敢上……只要是做有益的事。 是為了使人們生活得自在。 因為——我見到的一些人:瓦謝科醫生、大學生霍赫里亞科夫,他們工作得簡直令人感到驚奇。 他們早就要累死了……你以為是為了錢嗎?為了錢是不會那樣賣命的。 醫生——上帝保佑。 ——倒還有那麼一點……可是老頭子有一回自己病倒了,瓦謝科替了他四天四夜的班,那段時間裡甚至連家都沒回……這不是為了錢,他們這樣做是出於同情。 他們憐憫人們,因此不吝惜自己……試問,這是為了誰呢?為了所有的人……為了米什卡·烏索夫……米什卡應該是進局子的,因為大家都知道米什卡是小偷,也許,更壞……他們給米什卡治箔…而且當他起床的時候,他們都很開心,都笑了起來……我也想嘗一嘗這樣的快樂……為了得到許多的這樣的快樂,我就死也甘心。 因為我看見他們高興得放聲大笑時,我真眼紅得心痛啊,渾身難受,急得直上火,噯,你呀……鬼東西。 」 奧爾洛夫沉思起來。 瑪特略娜緘默不語,但是她的心驚慌地跳動着,因為她丈夫的興奮的情緒使她害怕,她在丈夫的話語中清晰地感覺到他那願望裡的巨大熱情,她不理解他的願望,因為她從未去理解它。 她所珍惜、需要的是丈夫,而不是什麼英雄。 第5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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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爾基小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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