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嚴監生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再不回頭。 諸親六眷都來問候。 五個侄子穿梭的過來陪郎中弄藥。 到中秋已後,醫生都不下藥了。 把管莊的家人都從鄉裡叫了上來。 病重得一連三天不能說話。 晚間擠了一屋的人,桌上點着一盞燈。 嚴監生喉嚨裡痰響得一進一出,一聲不倒一聲的,總不得斷氣,還把手從被單裡拿出來,伸着兩個指頭。 大侄子上前來問道:「二叔,你莫不是還有兩個親人不曾見面?」他就把頭搖了兩三搖。 二侄子走上前來問道:「二叔,莫不是還有兩筆銀子在那裡,不曾吩咐明白?」他把兩眼睜的溜圓,把頭又狠狠搖了幾搖,越髮指得緊了。 奶媽抱著哥子插口道:「老爺想是因兩位舅爺不在跟前,故此記念。 」他聽了這話,把眼閉着搖頭。 那手只是指着不動。 趙氏慌忙揩揩眼淚,走近上前道:「爺,別人都說的不相干,只有我曉得你的意思!」只因這一句話,有分教: 爭田奪產,又從骨肉起戈矛;繼嗣延宗,齊向官司進詞訟。 不知趙氏說出甚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回 鄉紳發病閙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 話說嚴監生臨死之時,伸着兩個指頭,總不肯斷氣;幾個侄兒和些家人都來訌亂着問,有說為兩個人的,有說為兩件事的,有說為兩處田地的,紛紛不一;只管搖頭不是。 趙氏分開眾人,走上前道:「爺,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 你是為那燈盞裡點的是兩莖燈草,不放心,恐費了油。 我如今挑掉一莖就是了。 」說罷,忙走去挑掉一莖。 眾人看嚴監生時,點一點頭,把手垂下,登時就沒了氣。 合家大口號哭起來,準備入殮,將靈柩停在第三層中堂內。 次早着幾個家人小廝滿城去報喪。 族長嚴振先,領着合族一班人來弔孝,都留着吃酒飯,領了孝布回去。 趙氏有個兄弟趙老二在米店裡做生意,侄子趙老漢在銀匠店扯銀爐,這時也公備個祭禮來上門。 僧道掛起長旛,唸經追薦。 趙氏領着小兒子,早晚在柩前舉哀。 夥計、仆從、丫鬟、養娘,人人掛孝,門口一片都是白。 看看閙過頭七,王德、王仁科舉回來了,齊來弔孝,留着過了一日去。 又過了三四日,嚴大老官也從省里科舉了回來。 幾個兒子都在這邊喪堂裡。 大老爹卸了行李,正和渾家坐著,打點拿水來洗臉;早見二房裡一個奶媽,領着一個小廝,手裡捧着端盒和一個氈包,走進來道:“二奶奶頂上大老爹,知道大老爹來家了,熱孝在身,不好過來拜見。 這兩套衣服和這銀子,是二爺臨終時說下的,送與大老爹做個遺念。 就請大老爹過去。 嚴貢生打開看了,簇新的兩套緞子衣服,齊臻臻的二百兩銀子,滿心歡喜,隨向渾家封了八分銀子賞封,遞與奶媽,說道:「上覆二奶奶,多謝,我即刻就過來。 」打發奶媽和小廝去了,將衣裳和銀子收好,又細問渾家,知道和兒子們都得了他些別敬,這是單留與大老官的。 問畢,換了孝巾,繫了一條白布的腰絰。 走過那邊來。 到柩前叫聲「老二」乾號了幾聲,下了兩拜。 趙氏穿著重孝,出來拜謝;又叫兒子磕伯伯的頭,哭着說道:「我們苦命!他爺半路里丟了去了,全靠大爺替我們做主!」嚴貢生道:「二奶奶,人生各稟的壽數。 我老二已是歸天去了,你現今有恁個好兒子,慢慢的帶著他過活,焦怎的?」趙氏又謝了,請在書房,擺飯請兩位舅爺來陪。 第3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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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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