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右丞相李林甫,年二十,尚未讀書。 在東都,好遊獵打球,馳逐鷹狗,每于城下槐壇下,騎驢擊,略無休日。 既憊舍驢,以兩手返據地歇。 一日,有道士甚醜陋,見李公踞地,徐言曰:「此有何樂,郎君如此愛也?」李怒顧曰:「關足下何事?」道士去,明日又復言之。 李公幼聰悟,意其異人,乃攝衣起謝。 道士曰:「郎君雖善此,然忽有顛墜之苦,則悔不可及。 」李公請自此修謹,不復為也。 道士笑曰:「與郎君後三日五更,會于此。 」曰:「諾。 」及往,道士已先至,曰:「為約何後?」李乃謝之。 曰:「更三日復來。 」李公夜半往,良久道士至。 甚喜,談笑極洽,且曰:「某行世間五百年,見郎君一人,已列仙籍,合白日昇天。 如不欲,則二十年宰相,重權在己。 郎君且歸,熟思之,後三日五更,復會于此。 」李會回計之曰:「我是宗室,少豪俠,二十年宰相,重權在己,安可以白日昇天易之乎?」計已決矣,及期往白。 道士嗟嘆咄叱,如不自持,曰:「五百始見一人,可惜可惜。 」李公悔,欲復之。 道士曰:「不可也,神明知矣。 」與之敘別曰:「二十年宰相,生殺權在己,威振天下。 然慎勿行陰賊,當為陰德,廣救拔人,無枉殺人。 如此則三百年後,白日上升矣。 官祿已至,可使入京。 」李公匍匐泣拜,道士握手與別。 時李公堂叔為庫部郎中,在京,遂詣。 叔父以其縱蕩,不甚記錄之,頗驚曰:「汝何得至此?」曰:「某知向前之過,今故候覲,請改節讀書,願受鞭棰。 」庫部甚異之,亦未令就學,每有賓客,遣監杯盤之飾。 無不修潔。 或謂曰,汝為吾著某事,雖雪深沒踝,亦不去也。 庫部益親憐之,言于班行,知者甚眾。 自後以蔭敘,累官至贊善大夫,不十年,遂為相矣。 權巧深密,能伺上旨,恩顧隆洽,獨當衡軸,人情所畏,非臣下矣。 數年後,自固益切,大起大獄,誅殺異己,冤死相繼,都忘道士槐壇之言戒也。 時李公之門,將有趨謁者,必望之而步,不敢乘馬。 忽一日方午,有人扣門,吏驚候之,見一道士甚枯瘦,曰:「願報相公。 」聞者呵而逐之外,吏又鞭縛送於府,道士微笑而去。 明日日中復至,門者乘間而白。 李公曰:「吾不記識,汝試為通。 」及道士入,李公見之,醒然而悟,乃槐壇所睹也。 慚悸之極,若無所措。 卻思二十年之事,今已至矣,所承教戒,曾不暫行。 中心如疾,乃拜。 道士迎笑曰:「相公安否?當時之請,並不見從,遣相公行陰德,今枉殺人,上天甚明,譴謫可畏,如何?」李公但磕額而已。 道士留宿,李公盡除仆使,處于中堂,各居一榻。 道士唯少食茶果,余無所進。 至夜深,李公曰:「昔奉教言,尚有升天之挈,今復遂否?」道士曰:「緣相公所行,不合其道,有所竄責,又三百年。 更六百年,乃如約矣。 」李公曰:「某人間之數將滿,既有罪譴,後當如何?」道士曰:「莫要知否?亦可一行。 」李公降榻拜謝。 曰:「相公安神靜慮,萬想俱遣,兀如枯株,即可俱也。 」良久,李公曰:「某都無念慮矣。 」乃下招曰:「可同往。 」李公不覺,便隨道士去。 大門及春明門到輒自開,李公援道士衣而過。 漸行十數里,李公素貴,尤不善行,困苦頗甚。 道士亦自知之,曰:「莫思歇否?」乃相與坐于路隅。 逡巡,以數節竹授李公曰:「可乘此,至地方止,慎不得開眼。 」李公遂跨之,騰空而上,覺身泛大海,但聞風水之聲。 食頃止,見大郭邑。 介士數百,羅列城門,道士至,皆迎拜,兼拜李公。 約一里,到一府署。 又入門,復有甲士,升階至大殿。 帳榻華侈,李公困,欲就帳臥。 道士驚,牽起曰:「未可,恐不可回耳,此是相公身後之所處也。 」曰:「審如是,某亦不恨。 」道士笑曰:「茲介癬鱗(鱗原作癬,據明抄本改)之屬,其間苦事亦不少。 」遂卻與李公出大門,復以竹杖授之,一如來時之狀。 入其宅,登堂,見身瞑坐于床上。 道士乃呼曰:「相公相公。 」李公遂覺。 涕泗交流,稽首陳謝。 明日別去,李公厚以金帛贈之,俱無所受,但揮手而已,曰:「勉旃,六百年後,方復見相公。 」遂出門而逝,不知所在。 先是安祿山常養道術士,每語之曰:「我對天子,亦不恐懼,唯見李相公,若無地自容,何也?」術士曰:「公有陰兵五百,皆有銅頭鐵額,常在左右,何以如此?某安得見之。 」祿山乃奏請宰相宴於己宅,密遣術士于簾內窺伺。 退曰:「奇也,某初見李相公,有一青衣童子,捧香爐而入,仆射侍衛,銅頭鐵額之類,皆穿屋逾牆,奔逆而走。 某亦不知其故也。 當是仙官暫謫在人間耳。 」(出《逸史》) 【譯文】 第8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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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廣記 一》
第8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