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召西歸,是一喜;途中又接到李復言、白居易寄自長安的書信,更是一喜。 君恩友情,交織心頭,這就加添了「兩紙京書」的感情容量。 「臨水」二字一點,全詩皆活,意境畢呈:清清流水,照見了詩人此時欣喜的神色;粼粼波光,映出了詩人此刻歡樂的心情。 詩中不着一字,而詩人捧讀音書時盼歸念友的那種急切、興奮、激動、喜悅的情狀,躍然紙上。 試想:如果把「臨水讀」,改成「艙內讀」或「燈畔讀」,那詩中的氣氛情韻、意境就完全不一樣了。 結句又偏不進一步從正面寫喜悅之情,卻一下子跳到商山(今陝西省商縣東)小桃花樹上,以景語收住全篇。 詩人臨水讀罷友人書信,猛一抬眼,忽見岸上嫣紅一片,驚喜中不禁吟出:「小桃花樹滿商山」!這桃花,開在山上,也開在詩人心田。 至此,全詩戛然而止,畫面上只留下一片花光水色。 不言人的心情如何,只用彩筆點染商山妍麗春色,而人的愉快之情已自流露。 這首詩以敘事抒情,以寫景結情,別有一種獨特的風致和情韻。 臨水讀,見桃花,是詩人這次春江舟行中實有之事,並非故意造境設色。 然而,詩人攝取這兩個特寫鏡頭,恰到好處地表現出特定場合下的特有心情。 詩句清而不淡,秀而不媚,柔和雋永,色調和諧,成功地顯示了這首絶句所特有的一種清麗之美。 (賴漢屏) 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元稹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 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元稹和白居易有很深的友誼。 元和五年(810),元稹因彈劾和懲治不法官吏,同宦官劉士元衝突,被貶為江陵士曹參軍,後來又改授通州(州治在今四川達縣)司馬。 元和十年,白居易上書,請捕刺殺宰相武元衡的兇手,結果得罪權貴,被貶為江洲司馬。 上面這首詩,就是元稹在通州聽到白居易被貶的消息時寫的。 詩的中間兩句是敘事言情,表現了作者在乍一聽到這個不幸消息時的陡然一驚,語言樸實而感情強烈。 詩的首尾兩句是寫景,形象地描繪了周圍景物的暗淡淒涼,感情濃郁而深厚。 元稹貶謫他鄉,又身患重病,心境本來就不佳。 現在忽然聽到摯友也蒙冤被貶,內心更是極度震驚,萬般怨苦,滿腹愁思一齊湧上心頭。 以這種悲涼的心境觀景,一切景物也都變得陰沉昏暗了。 於是,看到「燈」,覺得是失去光焰的「殘燈」;連燈的陰影,也變成了「幢幢」──昏暗的搖曳不定的樣子。 「風」,本來是無所謂明暗的,而今卻成了「暗風」。 「窗」,本來無所謂寒熱的,而今也成了「寒窗」。 只因有了情的移入,情的照射,情的滲透,連風、雨、燈、窗都變得又「殘」又「暗」又「寒」了。 「殘燈無焰影幢幢」、「暗風吹雨入寒窗」兩句,既是景語,又是情語,是以哀景抒哀情,情與景融會一體、「妙合無垠」。 詩中「垂死病中驚坐起」一語,是傳神之筆。 白居易曾寫有兩句詩:「枕上忽驚起,顛倒着衣裳」,這是白居易在元稹初遭貶謫、前往江陵上任時寫的,表現了他聽到送信人敲門,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元稹來信的情狀,十分傳神。 元稹此句也是如此。 其中的「驚」,寫出了「情」──當時震驚的感情;其中的「坐起」,則寫出了「狀」──當時震驚的模樣。 如果只寫「情」不寫「狀」,不是「驚坐起」而是「吃一驚」,那恐怕就神氣索然了。 而「驚坐起」三字,正是維妙維肖地摹寫出作者當時陡然一驚的神態。 再加上「垂死病中」,進一步加強了感情的深度,使詩句也更加傳神。 既曰「垂死病中」,那麼,「坐起」自然是很困難的。 然而,作者卻驚得「坐起」了,這樣表明:震驚之巨,無異針刺;休戚相關,感同身受。 元、白二人友誼之深,于此清晰可見。 按照常規,在「垂死病中驚坐起」這句詩後,大概要來一句實寫,表現「驚」的具體內涵。 然而作者卻偏偏來了個寫景的詩句:「暗雨吹風入寒窗」。 這樣,「驚」的具體內涵就蘊含于景語之中,成為深藏不露、含蓄不盡的了。 作者對白氏被貶一事究竟是惋惜,是憤懣,還是悲痛?全都沒有說破,全都留給讀者去領悟、想象和玩味了。 元稹這首詩所寫的,只是聽說好友被貶而陡然一驚的片刻,這無疑是一個「有包孕的片刻」,也就是說,是有千言萬語和多種情緒湧上心頭的片刻,是有巨大的蓄積和容量的片刻。 作者寫了這個「驚」的片刻而又對「驚」的內藴不予點破,這就使全詩含蓄蘊藉,情深意濃,詩味雋永,耐人咀嚼。 元稹把他這首詩寄到江州以後,白居易讀了非常感動。 他在給元稹的信中說:「此句他人尚不可聞,況仆心哉!至今每吟,猶惻惻耳。 」(《與微之書》)是的,象這樣一首情景交融、形神俱肖、含蓄不盡、富有包孕的好詩,它是有很強的藝術魅力的。 別人讀了尚且會受到藝術感染,何況當事人白居易! (賈文昭) 得樂天書 得樂天書 元稹 遠信入門先有淚,妻驚女哭問何如。 尋常不省曾如此,應是江州司馬書! 元稹于唐憲宗元和十年(815)三月貶謫通州(州治在今四川達縣)。 當年八月,他的摯友白居易也從長安貶謫江州(今江西九江)。 相同的命運把兩顆心連得更緊。 元稹的謫居生涯是很淒苦的。 他于閏六月到達通州後,就害了一場瘧疾,差一點病死。 瘴鄉獨處,意緒消沉,千里之外,唯有好朋友白居易與他互通音問。 他後來寫的長詩《酬樂天東南行詩一百韻》的序言中,追述了通州期間與白居易的唱酬來往。 序文最後說:「通之人莫可與言詩者,唯妻淑在旁知狀。 」所謂「知狀」,指知道他與白氏詩信往返,互相關切的情狀。 這段話,對我們理解這首詩,很有幫助。 這是一首構思奇特的小詩。 題目是《得樂天書》,按說,內容當然離不開信中所言及讀信所感。 但詩裡所描繪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接信時一家人淒淒惶惶的場面。 詩的第一句「遠信入門先有淚」,是說,詩人接了樂天的江州來信,讀完後淚流滿面。 第二句筆鋒一轉,從妻女的反應上着筆:「妻驚女哭問何如。 」詩人手持遠信,流着淚走回內室,引起了妻兒們的驚疑:接到了誰的來信,引起他如此傷心?這封信究竟帶來了什麼噩耗?妻女由於困惑,發而為「驚」、為「哭」、為「問」。 可她們問來問去,並沒有問出個究竟。 因為,詩人這時已經傷心得不能說話了。 於是,她們只好竊竊私語,猜測起來:自從來到通州,從沒見什麼事使他如此激動,也從未見誰的一封來信會引得他如此傷心。 夠得上他如此關心的人只有一個──白樂天!今兒這封信,八成是江州司馬白樂天寄來的了。 第3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唐詩鑑賞下》
第3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