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捷琳娜·謝爾蓋耶芙娜,」他絞着雙手,聲音在打顫,「我永遠愛您,永不變心,除您外我不愛任何一個人。 我給您說了這話,深盼聽到您的意見並請求您答應。 我也不是富人,但我願為您作出一切犧牲..您不回答我?您不相信我?您以為我出口輕率?但是,請您回想一下最近這些日子!難道您不是早就看出,其餘的一切——請聽明白我的話,——其餘的一切不早就從我頭腦裡消失乾淨了嗎?請看著我,回答我那怕是一句話..我愛..我愛您..請相信我!」卡捷琳娜望瞭望阿爾卡季,神色嚴肅,但愉快。 她沉思了好大會兒才微微一笑,說:「是。 」 阿爾卡季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是!您說了:是。 卡捷琳娜·謝爾蓋耶芙娜,『是』是什麼個意思呀?是說您相信我愛您..或者..或是說..我說不下去了..」「是,」卡捷琳娜重複了一遍。 這次他終於明白了,他抓住她那雙美麗的大手貼在他自己的心口,興奮得透不過氣來,差點兒跪倒地上,嘴裡一個勁兒說「親愛的卡捷琳娜,親愛的卡捷琳娜..」而她好端端地突然哭了,暗中卻笑她自己怎會好端端的忽然掉下眼淚。 誰要是沒有見過相愛者的這種眼中淚,誰就沒法體驗塵世上一個既感驚喜、又覺羞澀的人該是何等地幸福。 翌日一早,安娜·謝爾蓋耶芙娜吩咐把巴扎羅夫請來書房,含着勉強的笑給他看一張折好的信箋。 那是阿爾卡季寫的信,說他向她妹妹求婚。 巴扎羅夫很快讀了一遍,強自抑制住突然迸發的幸災樂禍感,不讓它流露。 「好呀,」他說,「昨兒您還認為,他對卡捷琳娜·謝爾蓋耶芙娜的愛是兄妹之愛呢。 現在您打算怎麼辦?」「您的意見呢?」安娜·謝爾蓋那芙娜問,依然在笑。 「我認為,」巴扎羅夫也含笑回答,雖則他壓根兒不高興,像她一樣半點兒也不想笑,「我認為應該為年輕人祝福。 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基爾薩諾夫家相當富裕,他是獨生子,他父親也是個老好人,對這樁婚事是不會反對的。 」 奧金左娃在房裡不住地踱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您是這樣想的嗎?」她說,「為什麼不呢?我看不出有什麼障礙..我為卡捷琳娜感到高興..也為阿爾卡季·尼古拉伊奇。 當然,我要等他父親的答覆。 我將派他自己回去。 這麼看來,我昨兒說對了:我倆都已年老..我怎麼沒覺察出來呢?真奇怪!」安娜·謝爾蓋那芙娜又笑了,她忙把臉躲開。 「現在,青年變得狡猾多了,」巴扎羅夫發出感嘆,也報之以笑..「別了,」他靜了一小會兒,說,「祝您圓滿地辦好這樁婚事,我雖在遠方,也將為此高興。 」 奧金左娃立刻回頭瞧他。 「難道您要走?為什麼您現在卻不能留下呢?留下吧..能跟您說話,也覺得好受些..就像在懸崖邊上走路,起初怪害怕的,但走着走着,也就不怕了。 留下吧!」「謝謝您的建議,安娜·謝爾蓋耶芙娜,並感謝您對我口才的誇獎,但我覺得在不屬於我的圈子裡獃得 太久了。 飛魚能夠在空中飛上一陣子,但它應及時游回海裡。 請允許我回到原來的環境吧。 」 奧金左娃瞧了瞧巴扎羅夫,見他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苦笑,「這人確曾愛過我!」她想,不由覺得可憐,她同情般伸手給他。 巴扎羅夫立刻明白了她的內心奧秘。 「不!」他說著後退了一步。 「我是個清寒的平民,但至今沒乞求過施捨。 別了,夫人,祝您健康!」「我確信這不是我倆的最後一次見面,」安娜·謝爾蓋耶芙娜說,說得不大自然。 「世上什麼事都能發生,」巴扎羅夫說罷一躬,便走出去了。 「就是說,你想為自己築個窩了?」同一天,他一邊蹲着身子整理箱子,一邊對阿爾卡季說。 「這原是件好事,只是沒必要耍小聰明,我還以為你另有打算呢。 或者是你手足無措了?」「我和你分別的時候,我自己也沒料到,」阿爾卡季回答。 「但為什麼你也弄假,說‘這是好事,,彷彿我不知道你對婚姻的看法似的?」「唉,親愛的朋友!」巴扎羅夫答道,「瞧你說的!我箱子裡面有空缺的地方,所以在空缺處我填了些乾草。 我們生活的箱子也是如此,為了不存在空缺,總得有什麼東西填滿它。 請不要見怪,你必記得我平時對卡捷琳娜·謝爾蓋耶芙娜的看法。 通常說一個年輕小姐聰明,是因為她嘆氣嘆得聰明,但你那位,聰明在於她穩重,有心眼,她還能管住你——今後必然如此。 」他合上箱蓋站起身來。 「在我們道別的這會兒我再說一遍..因為用不着欺騙我們自己,我們這次別後再不見面了,你也能感覺得出來..你做得很聰明,你生來不是過我們那種艱辛和貧窮生活的人。 你沒有不顧一切的鋭氣和激越的忿懣,但有年輕人的勇敢和年輕人的熱忱,而這些,對我們的事業是沒有用的。 你們是貴族公子,除了高貴的順從和高貴的忿懣外就無所作為了。 但僅僅是順從或忿慨是無濟於事的,舉個例說,你們不肯去鬥爭,可自認為是蓋世英雄,而我們要去拚搏。 好啦!你怕我們的塵埃會迷糊你的眼睛,我們的骯髒弄污了你的衣服,你哪能成為我們這樣的人呢!你不由自主地欣賞自己,你愉快地把自己小罵一通,但我們討厭這些,我們要來實際點兒的!我們要去摧枯拉朽!你無疑是個出色的人,但總嫌柔弱,只是位愛好自由的少爺,一如我父親所說的埃沃拉塔①。 」 「你真是要和我永遠告別嗎,葉夫根尼?」阿爾卡季悲哀地問,「就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了?」巴扎羅夫搔搔後腦。 第6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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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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