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了一個似曾見過的房間,記得就在費爾法克斯太太帶我流覽整幢房子的那一天。 房間裡懸着掛毯,但此刻一部份已經捲了起來,露出了一扇門,以前是遮蔽着的。 門敞開着,裡面的燈光射向門外。 我從那裡聽到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咆哮聲,同狗叫差不多。 羅切斯特先生放下蠟燭,對我說了聲「等一下,」便往前向內間走去。 他一進去便響起了一陣笑聲,先是閙閙嚷嚷,後來以格雷斯.普爾妖怪般的哈哈聲而告終。 她當時就在那兒。 他一聲不吭地作了安排,不過我還聽到有人低聲地同他說了話。 他走了出來,隨手關了門。 「這兒來,簡!」他說,我繞到了一張大床的另外一頭,這張帷幔緊鎖的床遮去了大半個房間。 床頭邊有把安樂椅,椅子上坐了個人,除了外套什麼都穿上了。 他一動不動,腦袋往後靠着,雙眼緊閉。 羅切斯特先生把蠟燭端過他頭頂。 從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我認出了那個陌生人梅森。 我還看到,他內衣的一邊和一隻胳膊几乎都浸透了血。 「拿着蠟燭,」羅切斯特先生說。 我取過蠟燭,而他從臉盆架上端來了一盆水。 「端着它,」他說。 我聽從了。 他拿了海綿,在臉盆裡浸了一下,潤了潤死屍般的臉。 他向我要了嗅鹽瓶,把它放在梅森的鼻子底下。 不久梅森先生張開眼睛,呻吟起來。 羅切斯特先生解開了傷者的襯衫,那人的胳膊和肩膀都包紮了繃帶。 他把很快滴下來的血用海綿吸去。 「有生命危險嗎?」梅森先生喃喃地說。 「去去!沒有——不過劃破了一點皮。 別那麼消沉,夥計。 鼓起勁兒來!現在我親自給你去請醫生,希望到了早上就可以把你送走。 簡——」他繼續說。 , 「什麼,先生?」 「我得撇下你在這間房子裡,同這位先生獃上一小時,也許兩小時。 要是血又流出來,你就象我那樣用海綿把它吸掉。 要是他感到頭昏,你就把架子上的那杯水端到他嘴邊,把鹽放在他鼻子底下。 無論如何不要同他說話——而——理查德——如果你同她說話,你就會有生命危險,譬如說張開嘴——讓自己激動起來——那我就概不負責了。 」 這個可憐的男人哼了起來。 他看上去好像不敢輕舉妄動,怕死,或者害怕別的什麼東西,似乎差不多使他僵硬了。 羅切斯特先生這這時已浸染了血的海綿放進我手裡,我就照他那樣使用起來。 他看了我一會兒,隨後說,「記住!——別說話!」便離開了房間。 鑰匙在鎖孔喀喀響起,他遠去的腳步聲聽不到時,我體會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結果我就在這裡三層樓上了,被鎖進了一個神秘的小房間。 我的周圍是暗夜,我的眼皮底下和手下,是白煞煞血淋淋的景象;一個女謀殺犯與我几乎只有一門之隔。 是的——那令人膽顫心驚——其餘的倒還可以忍受。 但是我一想到格雷斯·普爾會向我撲來,便渾身直打哆嗦了。 然而我得堅守崗位。 我得看著這鬼一樣的面孔——看著這色如死灰、一動不動,不許張開的嘴唇——看著這雙時閉時開,時而在房間裡轉來轉去,時而盯着我,嚇得總是獃滯無光的眼睛。 我得把手一次次浸入那盆血水裡,擦去淌下的鮮血,我得在忙碌中眼看著沒有剪過燭蕊的燭光漸漸暗淡下去,陰影落到了我周圍精緻古老的掛毯上,在陳舊的大床的帷幔下變得越來越濃重,而且在對面一個大櫃的門上奇異地抖動起來——柜子的正面分成十二塊嵌板,嵌板上畫着十二使徒的頭,面目猙獰,每個頭單獨占一塊嵌板,就像在一個框框之中。 在這些頭顱的上端高懸着一個烏木十字架和殉難的基督。 游移的暗影和閃爍的光芒在四處浮動和跳躍,我一會兒看到了鬍子醫生路加垂着頭;一會兒看到了聖約翰飄動的長髮;不久又看到了猶大魔鬼似的面孔,在嵌板上突現出來,似乎漸漸地有了生命,眼看就要以最大的背叛者撒旦的化身出現。 在這種情形下,我既得細聽又得靜觀,細聽有沒有野獸或者那邊窠穴中魔鬼的動靜。 可是自從羅切斯特先生來過之後,它似乎已被鎮住了。 整整一夜我只聽見過三聲響動,三次之間的間隔很長——一次吱吱的腳步聲,一次重又響起短暫的狗叫似的聲音,一次人的深沉的呻吟聲。 此外,我自己也心煩意亂。 究竟是一種什麼罪行,以人的化身出現,蟄居在這座與世隔絶的大廈裡,房主人既無法驅趕也難以制服?究竟是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在夜深人靜之時衝將出來,弄得一會兒起火,一會兒流血?究竟是什麼畜生,以普通女人的面貌和體態偽裝自己,發出的聲音一會兒象假冒的魔鬼,一會兒像覓腐屍而食的猛禽? 第7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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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第7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