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浮思漫想中出現的那張可愛的、平靜的、溫柔的臉沒有使他產生任何其他想法。 從一開始,她就是不受他歡迎的,現在她加劇了他的痛苦。 如果他的兒子是他唯一的孩子,而且遭受到同樣的打擊,雖然這打擊也十分沉重,難以忍受,但比起現在,當這打擊有可能落在她身上但實際卻沒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那種打擊是無比地輕多了,因為她是他可以或者他相信他可以不感到痛苦地失去的。 浮現在他面前的那張天真爛漫的臉並沒有使他的心腸變軟,並沒有使他回心轉意,對她喜歡起來。 他拒絶了天使,但卻接受了潛伏在他胸中、痛苦折磨着他的惡魔。 她的耐性、善良、年輕、忠誠、熱愛,就像他踐踏在腳下的灰燼中的許多細塵。 他在他周圍一片陰影與黑暗中看到她的形象不是照亮了而是加深了陰暗。 他怎麼能和她的這個形象一刀兩斷,永遠隔絶呢?在這次旅行中,這個想法在他心中已經出現不止一次了,現在在旅程的終點,當他站在那裡用手杖在灰塵中畫着圖形的時候,它又在他心中冒出來了。 少校像另一台機車一樣,一路上一直在噴氣和喘氣;他的眼睛經常離開報紙,斜眼看著遠景,彷彿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托克斯小姐們正一個個排着隊從火車的煙囪中噴出來,飛越田野,躲藏在什麼隱蔽安全的地方似的;這時他把他的朋友從沉思中喚醒,告訴他,驛馬已經套上馬具,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董貝,」少校用手杖捅了捅他的胳膊,說道,「別愛沉思。 這是個壞習慣。 如果老喬也養成這樣的習慣,先生,那麼他就不會像您現在看到的這樣堅強不屈了。 您是個偉大的人物,董貝,不能這麼喜愛沉思。 處在您這樣的地位,大可不必把精力耗在那種事情上面。 」 少校甚至在他友好的勸告中也考慮到董貝先生的尊嚴和榮譽,表示十分明白它們的重要性,所以董貝先生對一個見解這樣正確、頭腦這樣清醒的上層社會人士的意見就比平時更愛聽從了。 因此,當他們沿著徵收通行稅的道路急匆匆地行進的時候,他作出努力來聽少校講趣聞軼事;少校呢,覺得不論是速度還是道路都比他們剛纔結束的旅行方式更適應他的談話能力,所以就講一些話來使他開心消遣。 少校一直興緻勃勃、滔滔不絶地談着話,只有他一向就有的多血症癥狀發作的時候,吃午飯的時候和他不時憤怒毆打本地人的時候,才把談話打斷。 本地人在深褐色的耳朵上佩帶了一對耳環,身上穿了一套歐洲服裝;這套服裝對他這個歐洲人是很不相配的,這倒並不是由於裁縫師傅的手藝不好,而是由於衣服本身不合身,該短的地方長,該長的地方短,該松的地方緊,該緊的地方松;他還給這套服裝增添了一個優點,每當少校向他進攻的時候,他就像一個乾透了的硬殻果或挨凍的猴子那樣,往衣服裡面縮了進去。 少校就這樣整天興緻勃勃、滔滔不絶地談着話,因此,當晚上來臨,他們在靠近萊明頓的樹木蔥蘢的道路上匆匆行進的時候,少校由於談話,吃東西,吃吃地笑和喘氣的結果,他的聲音彷彿是從馬車后座下面的箱子中或從附近某個乾草堆裡發出來似的。 他們在皇家旅館預定了房間和晚飯,少校到旅館後聲音不見好轉,而且由於他在這裡用飲食來狠狠地壓迫說話器官,所以到了睡覺的時候,他除了咳嗽之外,就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只能向膚色黝黑的僕人張嘴喘氣來傳達他的思想。 可是第二天早上,他不但像一個精神恢復過來的巨人一樣起床,而且在吃早飯的時候,還像一個精神振作的巨人一樣吃喝。 他們在這餐早飯中間商討了每天的作息安排;少校負責吩咐飲食方面的一切事情;他們每天早上在一起吃晚開的早飯,每天在一起吃晚開的晚飯。 他們在萊明頓逗留的第一天,董貝先生寧願待在自己房間裡或獨自在鄉間散步;但是第二天上午他將高興陪同少校去礦泉飲水處遊覽,併到城裡逛逛。 這樣他們就分開了,一直到吃晚飯。 董貝先生按照自己的方式獨自進行有益的沉思。 少校則在拿着折凳、厚大衣和雨傘的本地人的侍候下,大搖大擺地在所有的公共場所走來走去;他查閲簽名冊,看有誰到那裡去了;他拜訪那些他很受讚許的老女士們,告訴她們喬·白比過去更堅強不屈了;不管到那裡他都吹噓他的闊綽的朋友董貝。 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像少校那樣熱忱地幫助朋友;當吹噓董貝先生的時候,他也就吹噓了自己。 吃晚飯的時候,少校說出了那麼許許多多新內容的話,並使董貝先生有那麼充分的理由來佩服他的交際能力,這真是不可思議的。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他已經知道最新收到的報紙的內容,並談到了與這些內容有關的一些問題;他對這些問題的意見最近受到一些人士的重視,這些人士十分有權有勢,只須含糊地暗示一下就夠了。 董貝先生閉門獨居已經很長久了,過去也很少走出董貝父子公司業務經營的迷人的圈子之外,所以他現在開始覺得這次旅行對他的孤獨生活將會有所改進;因此,他放棄了他單獨一人時原打算獨自再待上一天的想法,跟少校手輓着手地出去了。 第21章 新面孔 第12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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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貝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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