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一切奧列先科夫一概不要,他只要在門上釘一塊銅牌,裝一隻路人夠得着的門鈴。 不管怎麼說,命運的安排使奧列先科夫三生有幸:有一次他得以救活了當地一主要領導人的一個垂死的兒子,另一次救了一位領導人,雖然不是那位領導人,但也是位要人。 還有幾次救了幾個顯要家族的成員。 這一切都發生在本市,因為他從來不去外地。 就這樣,奧列先科夫醫生在一些有影響的人物中間確立了聲望,他的周圍也就出現了一種保護性的光輪。 也許,在純粹是俄羅斯人的城市裡,這對他仍然無濟於事,但在比較好說話的東方城市裡,人們善於對他重新掛牌、接診病人的事視而不見。 戰後他已經不在任何地方擔任固定的工作職務了,但卻給好幾所醫院當過顧問,出席過一些學會的學術會議。 就這樣,從65歲起,他就不受阻礙地過着自己認為一個醫生應該過的那種正常生活。 「是這麼回事,多爾米東特·吉洪諾維奇,我是來求您幫忙:您能不能到我們那兒去,檢查一下我的腸胃道?……哪一天對您方便,我們就定在哪一天……」 她的面色發灰,聲音微弱。 奧列先科夫以平穩、凝神的目光望着她。 「沒有問題,我們就定個日子吧。 不過,您還是先把癥狀說給我聽聽。 不妨也談談您自己的想法。 」 「癥狀我這會兒就告訴您。 至於我自己的想法,該怎麼說呢?您知道,我是竭力不去想的!就是說,這件事我想的實在是太多了,夜裡睡不着覺,要是我自己一點兒也不知道就好了!這是真的。 您如果作出決定要我住院,那我就住院,可是到底是什麼病——我不想知道。 如果要動手術,最好不要讓我知道診斷意見,免得開刀的時候我胡思亂想:‘他們現在大概在做什麼?此刻正在往外掏什麼呢?你理解嗎?」 不知是由於圈椅太大,還是由於她的肩膀完全放鬆了的緣故,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此刻看上去不像一個身軀高大的女人。 她縮小了。 「理解倒是能夠理解,柳多奇卡,但我並不覺得有那麼嚴重。 您幹嗎一下子就談到動手術?」 「應當對什麼都有思想準備……」 「那您為什麼不早點來?您應該懂得的……」 「事情就是這樣,多爾米東特·吉洪諾維奇廣東佐娃嘆了口氣。 “生活讓人忙得團團轉。 當然,應該早點來……不過,我這還不算來得太晚,您別這樣想!」她又恢復了那種急切爽快的作風。 「但這未免太不公平了:我是一個腫瘤病醫生,對於一切情況都一清二楚,能夠想像繼發現象、後果和併發症是怎樣的情況,可為什麼腫瘤病卻偏偏臨到我自己身上?…」 「這沒有什麼不公平的,」他那低沉渾厚、富有節奏感的話語聲很有說服力。 「相反,這從最高層次上來說是公平合理的。 害上自己專業範疇的病——這對醫生來說是一次真正的考驗。 」 (這怎麼能談得上公平?要什麼真正的考驗?他這樣考慮問題,無非是因為他自己沒有得過病。 ) 「您記得那個護士帕尼妞·費奧多羅娃嗎?她常說:‘哦,我對病人怎麼變得不體貼了?看來我自己又該去住一陣醫院了。 ……」 “我從未想到過,自己會這樣難過!’凍佐姓把手指互相握得關節直響。 不管怎麼說,此時此刻她還是比最近一個時期減輕了一些焦慮。 「那您說說您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癥狀?」 她開始述說,起先只是說個大概,可是奧列先科夫硬要她說得越詳細越好。 「多爾米東特·吉洪諾維奇,我根本不想占去您整個星期六晚上的時間!既然您反正要去給我作愛克斯光檢查……」 「我是個什麼樣的異教徒,難道您還不知道?在使用愛克斯光機之前我豈不工作了20年?什麼樣的診斷沒有做出來!道理很簡單:任何一種癥狀都不能忽視,因為一切癥狀的出現都有其原因的。 要作出這樣的診斷,親愛的,使所有的癥狀都能得到解釋——不錯,正是這樣!使用愛克斯光機就像使用照相曝光表或計時器一樣,只要有它們幫忙,你就完全丟了憑目力判斷曝光度或憑感覺估計時間的本領。 一旦沒有這些東西,你也很快就能適應。 對醫生來說困難多了些,可病人倒是輕鬆了些,少做一些檢查。 」 於是東佐娃開始敘述,把各種癥狀加以分門別類,儘量不漏掉那些可能引出重病診斷的細節(儘管她情不自禁地希望略去某些細微之處,想聽到他說:「這算不了什麼,柳多奇卡,沒什麼了不起。 」),她還談到血液的情況,說血液的成分不妙,血沉指標偏高。 奧列先科夫仔細聽了她的全部自述,另外提了幾個問題。 在聽的過程中,有時他點點頭,似乎表示這完全可以理解,是每個人都會碰到的尋常現象,但終究沒說「這沒什麼了不起」。 東佐娃腦子裡一閃:就實質來說,他大概已經作出了診斷,甚至此刻就可以直接問他,不必等到愛克斯光透視那天。 但是,此刻馬上直接問他,且不管正確與否,直接瞭解答案——這是很可怕的。 無論如何得拖延一下,拖延幾天緩衝一下! 第14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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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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