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覺得特別冷呢?…剛纔應該帶一件厚長衫。 我會送來的。 對了,這裡有一條小圍巾,」她把圍巾從他衣兜裡掏了出來。 「圍上好了,免得着涼!」她裹着褐色狐皮領和皮裘,身體顯得有她丈夫3信粗。 「現在你到病房裡去,安置一下。 把吃的東西都放好,好好看看和想想,還需要什麼,我坐在這兒等着。 待會兒你下樓來告訴我,傍晚我就會把東西都送來。 」 她並沒六神無主,她總是把什麼事情都考慮得很周到,不愧為丈夫的生活伴侶。 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懷着感激和痛苦的心情看了看她,然後看了看兒子。 「這麼說,尤拉,你要走了?」 「是晚上的那趟火車,爸爸,」尤拉走到跟前說。 對待父親他保持尊敬的態度,但是毫無熱情,即使是此刻,與留下來住院的父親離別,也像平時一樣,一點也不激動。 他對待一切都是漠然的。 「那就走吧,孩子。 這可是你頭一回出差去辦重要的事情。 一開始你就要保持公正的口氣。 不能心腸太軟!心腸軟了反而會害了你自己!要永遠記住,你不是尤拉嘈薩諾夫,不是以個人身份出現的,你是法律的代表,明白嗎?」 尤拉明白也罷,不明白也罷,反正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此刻很難找到更確切的話來說。 米塔不知所措,急着想走。 「我和媽媽還要在這兒等你的,’尤拉微微一笑。 “你先上去看看,別急着告別,爸爸。 」 ‘您自己能走到那裡吧盧米塔問。 「我的天,人家勉強站得住,難道您不能把他扶到床前嗎?把兜子帶去!」 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像個孤兒似地望瞭望自己的家人,拒絶了米塔的攙扶,自己牢牢地抓住欄桿,開始上樓。 他的心怦怦直跳,而這還決不是因為登高。 他沿著梯級往上走,猶如被押上那個……怎麼稱呼它呢……像講台似的高處去砍掉腦袋。 護士長提着他的兜子,搶在前面跑上樓去,在那裡她向瑪麗亞喊了幾句什麼話,而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還沒走完第一段樓梯的時候,米塔就已經從樓梯的另一邊跑了下來,並且迅速走出大樓,以此向卡皮托利娜·馬特維耶夫娜表示,她的丈夫將會在這裡得到怎樣精心的護理。 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緩慢地登上樓梯拐彎處那寬闊的平台,這樣的平台只在古老的建築物裡才有。 在樓梯中間的這塊平台上,放著兩張有病人的床,旁邊還有床頭櫃,居然一點也不影響人們上上下下。 其中一個病人情況不妙,心力衰竭,正在通過氧氣袋輸氧。 魯薩諾夫竭力不看他那沒有轉機的臉,扭過身去望着上面繼續攀登。 但在第二段樓梯頂上等待着他的也不是令人振奮的景象。 護士瑪麗亞站在那裡。 她那黝黑的神像式的臉上既沒有笑意,又沒有問候的意思。 她個子很高,又瘦又扁,像個士兵在那裡等他,而且馬上就通過樓上的穿堂間在前頭帶路。 從這裡開始,有好幾個門,凡是不擋住門的地方都有病床,上面躺着病號。 在沒有窗子的拐角上,一盞經常開着的檯燈照亮了護士用的一張小寫字檯,還有她的配藥桌子,旁邊牆上掛着一個帶毛玻璃和紅十字的壁櫃。 他們從桌子旁邊走過,再經過一張病床跟前,瑪麗亞就伸出瘦長的胳膊一指: 「從窗子那裡算起第二張床。 」 話音剛落她就匆忙走開,這是一般醫院令人不快的特點:不站上一會兒,也不聊幾句。 病房的門經常是敞開着的,但儘管是這樣,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進門時還是感覺到潮濕、渾濁和混雜着藥品的氣味,對他這樣嗅覺靈敏的人來說,這使他很難受。 病床都垂直牆壁而放,排得很擠,狹窄的通道只有床頭櫃那麼寬,即使是病房中間的通道也僅能容兩個人擦肩而過。 在這中間通道里,站着一個穿粉紅色條紋睡衣的矮惇惇的寬肩膀病人。 他的整個頸脖都用繃帶包紮得很緊很厚,紗布几乎碰到了耳垂。 繃帶的白箍使他那褐髮蓬亂、木獃獃的沉重腦袋不能隨便動彈。 這個病號正在聲音沙啞地講什麼故事,其他病號在床上洗耳恭聽。 魯薩諾夫進來時,他整個身軀,連同跟身軀牢牢連在一起的腦袋,轉向了魯薩諾夫,以毫無同情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說道: 「暗嘿,又來了一位癌友。 」 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認為沒有必要理睬這種不拘禮貌的講話。 他感覺到此刻整個病房都在瞧著他,但他根本不想相應地也打量一下這些偶然與他同住一起的人,甚至連招呼也不想打。 他只是在空中擺了擺手,示意那個揭發病號靠邊站。 那人讓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走過去後,又把整個身軀連同鉚結實了的腦袋轉了過去。 「喂,老兄,你得的是什麼癌?」他問,聲音含混不清。 已經走到自己床前的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聽到這一問話,簡直像滑了一跤。 他抬起眼睛盯着那個無禮的傢伙,竭力不使自己發作(但他的肩膀還是抖動了一下),莊重地說: 「什麼也不是。 我得的根本不是癌。 」 揭發鬼鼻子裡吭味了一聲,接着就讓全室都聽見他的議論: 「嘿,傻瓜一個!如果不是癌,難道會安排到這裡來?」 第二章 唸書不能增添智慧 住進病房的第一天晚上,僅僅幾個小時的工夫,帕維爾·尼古拉耶維奇就已經感到十分可怕了。 第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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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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