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從車子後面舉進車時,有一點難堪,因為我發現人們以為我一個人把中餐全吃完了。 我知道這點是因為我無意間聽到那女士在半圓窗後對看車的人說,「當心那孩子,喬治,要不他會脹得裂開的!」此外,我還看到周圍那些女仆都走了出來看著我笑,好像我是個怪物。 而那個侍者——我那不幸的朋友——已經重又振作了起來,看上去不但不為此不安,反而一點也不難為情地跟着大家一起大驚小怪。 如果我對他產生了什麼懷疑,我想這是引起那疑心的一半原因。 但我現在更傾向于認為:由於懷着孩子單純的信任和一個幼者對長者的天生信賴(這種天性被任何孩子過早用世俗的精明來取代都會使我惋惜),我總的來說並不怎麼懷疑他,以後也沒有。 我得承認,因為無端成為車伕和看車人取笑的對象,我感到很不好受。 他們說因為我坐在車後邊,所以那部分重;還說我坐貨車旅行更為威風。 我大肚皮的故事傳到外面一些乘客中,他們也聽了很開心,問我在學校裡是不是被當作兩個或三個兄弟付膳食錢,還有我是否在一定條件下被人承包了,以及另外一些讓他們樂的問題。 不過最糟的是,我知道有機會吃東西時我一定會不好意思吃東西,所以吃過那麼一餐量少的午飯後,我就得一夜挨餓了——因為我匆忙中把我的糕餅忘在客棧裡了。 我的顧慮得到了證實。 我們停下來吃晚飯時,雖然我很想吃,我卻鼓不起勇氣來吃半點,只好坐在火爐邊並說我什麼也不想吃。 就這樣,也不能使我免遭更多的嘲諷;一個聲音沙啞、滿臉橫肉的男人一路上不是不停地從三明治盒子裡掏出東西吃,就是從瓶裡喝水,他卻說我像一條大蟒,吃一次就可維持好長時間;他說過這之後又真地狼吞虎嚥了一份煮牛肉。 我們下午三點從雅茅斯動身,預定次日上午八點左右抵達倫敦。 那正是仲夏時分的天氣,傍晚實在舒服。 我們經過一個小村莊時,我獨自想象那些房子裡面是什麼樣的,住在那裡的人在做些什麼。 有些男孩追着我們並攀在車後晃了一段路,這時我便想不知他們的父親可否都在世,不知他們在家是否快活。 我的思路不斷飛向我正前往的那種地方——想象中那的確是可怕的場景,除此之外,我還想了許多別的。 我現在還記得,我有時任思緒飛往家和皮果提,我還使勁回憶在咬默德斯通先生前,我的感受是什麼,我又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我咬他好像是很遙遠的遠古年代的事了。 晚上就不像傍晚那樣舒服,因為太涼;為了防止我從車上掉下去,我被安排坐在兩個男人中間(在那滿臉橫肉的和另一個人中間),他們倆打起盹,就把我擠得差點悶死。 他們有時把我擠得那樣緊,我不禁叫道:「哦!請別這樣!」可他們卻因為這叫聲把他們吵醒了而不樂意。 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個穿皮大衣的女士,她被那樣得嚴實包裹着,以致在昏暗中看起來不像一個女士,而像一個乾草垛。 這女士帶了一隻籃子,有好長時間都不知道放在哪兒好,後來發現我的腿短,就決定把籃子放在我下面。 那籃子擠着我還扎着我,使我非常痛苦;可是如果我稍微挪挪身子,使籃子裡的一個大玻璃杯碰在別的什麼東西上咣啷作響(因為那是必然的),她就很厲害地踹我一下,並說:「小心,別亂動。 ·你·的骨頭還嫩着呢,·我能肯定。 」 最後,太陽升起來了,我的夥伴們看上去也睡得舒服多了。 晚上他們掙扎得那樣辛苦,他們通過他們那可怕的喘氣聲和打鼾聲來表現了這點,而現在都氣聲平靜了。 太陽升得越高,他們睡得越舒服。 當他們個個醒了過來後,每個人都說自己沒合過眼,如果聽到有人說某人睡着過,那被說的人就會氣忿忿地反駁。 我記得我當時為此十分驚奇,至今我仍同樣驚奇。 因為我觀察到,對人類所有的弱點來說,人們天性而又最不願承認的卻又共有的就是曾在馬車上睡過覺(我不能想象這是為什麼)。 當倫敦在遠方出現時,我覺得倫敦是一個多麼令人驚奇的地方,我又多麼相信我喜歡的那些英雄的業績將在那裡不斷重現,我還如何在心中依稀覺得這是世界上所有城市中最富於神奇和罪惡的地方,這些我都不用在這兒停下來多講了。 我們漸漸接近它,並按時來到我們計劃要去的那個位於白教堂區的旅店。 我不記得那旅店是叫藍牛,還是叫藍豬,反正我知道它叫藍什麼的,而且那玩藝的樣子還畫在那輛馬車的後部。 看車的人下車時向我看一看,在票房門口說: 「有個小傢伙從蘇弗克的布朗德斯通①來,是姓默德斯通的為他訂的票,有什麼人來接這小傢伙嗎?」 ①這看車的人沒有讀準地名。 沒有人回答。 「請你再用科波菲爾這個姓試試看,先生,」我無奈地低下頭說。 「有個小傢伙從蘇弗克的布朗德斯通來,是姓默德斯通的為他訂的票,但他自稱姓科波菲爾,現在還在這兒等人接,有人來接這小傢伙嗎?」看車的人說,「快點!有人來接嗎?」 沒有人。 沒有人回答。 我不安地朝四周看,可是那問話沒對任何人激起反應,如果不把那個繫著裹腿的獨眼男子排除在外的話。 那人建議他們最好在我脖子上套個銅圈並把我拴到馬廄裡去。 第2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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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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