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常常同那團長看馬的張姓馬伕,牽馬到朝陽門外大坪裡去放馬,把長長的韁繩另一端那個檀木釘,釘固在草坪上,盡馬各處走去,我們就躺到草地上曬太陽,說說各人所見過的大蛇大魚。 又或走近教會中學的城邊去,爬上城牆,看看那些中學生打球。 又或過有樹林處去,各自選定一株光皮梧桐,用草揉軟作成一個圈套,掛在腳上,各人爬到高處椏枝上坐坐,故意把樹搖蕩一陣。 營裡有三個小號兵同我十分熟習,每天他們必到城牆上去吹號,還過城外河壩去吹號,我便跟他們去玩。 有時我們還爬到各處牆頭上去吹號,我不會吹號卻能打鼓。 我們的功課固定不變的,就只是每天早上的跑步。 跑步的用處是在追人還是在逃亡,誰也不很分明。 照例起床號吹過不久就吹點名號,一點完名跟著下操坪,到操場裡就只是跑步。 完事後,大家一窩蜂向廚房跑去,那時節豆芽菜一定已在大鍋中沸了許久,大籠裡的糙米飯也快好了。 我們每天吃的總是豆芽菜湯同糙米飯,每到星期那天,就吃一次肉,各人名下有一塊肥豬肉,份量四兩,是從豆芽湯中煮熟後再撈出的。 到後我們把槍領來了。 一律是漢陽廠「小口緊」五響槍。 除了跑步無事可作,大家就只好在太陽下擦槍,用一根細繩子縛上一些塗油布條,從槍膛穿過,繩子兩端各縛定在廊柱上,於是把槍一往一來的拖動。 那時候的槍名有下列數種:單響,九子,五子。 單響分廣式、豬槽兩種;五響分小口緊、雙筒、單筒、拉筒、蓋板五種。 也有說「日本春田」、「德國蓋板」的,但不通俗;兵士只知道這種名稱,填寫槍械表時,也照這樣寫上。 我們既編入支隊司令的衛隊,除了司令官有時出門拜客,選派二十三十護衛外,無其他服務機會。 某一次保護這生有連鬢鬍子一字不識行伍出身的司令官過某處祝壽,我得過五毛錢的獎賞。 那時節辰州地方組織了一個湘西聯合政府,全名為靖國聯軍第一軍政府,駐紮了三個不同部隊。 軍人首腦其一為軍政長鳳凰人田應詔,其一為民政長芷江人張學濟,另外一個卻是客軍黔軍旅長後來回黔作了省長的盧燾。 與之對抗的是駐兵常德身充旅長的馮玉祥。 這一邊軍隊既不向下取攻勢,那一邊也不向上取攻勢,各人就只保持原有地盤,等待其他機會。 兩方面主要經濟收入都靠的是鴉片煙稅。 第3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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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全集《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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