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賭術精明,我不大擔心輸贏。 我倒最希望玩個半天結果無輸無贏。 我所擔心的只是正玩得十分高興,忽然後領一下子為一隻強硬有力的瘦手攫定,一個啞啞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著: 「這一下捉到你了!這一下捉到你了!」 先是一驚。 想掙扎可不成。 既然捉定了,不必回頭,我就明白我被誰捉到,且不必猜想,我就知道我回家去應受些什麼款待。 於是提了菜籃讓這個彷彿生下來給我作對的人把我揪回去。 這樣過街可真無臉面,因此不是請求他放和平點抓著我一隻手,總是趁他不注意的情形下,忽然掙脫,先行跑回家去,準備他回來時受罰。 每次在這件事上我受的處罰都似乎略略過分了些,總是把一條繡花的白綢腰帶縛定兩手,繫在空穀倉裡,用鞭子打幾十下,上半天不許吃飯,或是整天不許吃飯。 親戚中看到覺得十分可憐,多以為哥哥不應當這樣虐待弟弟。 但這樣不顧臉面的去同一些乞丐賭博,給了家中多少氣慪,我是不理解的。 我從那方面學會了不少下流野話,和賭博術語,在親戚中身份似乎也就低了些。 只是當十五年後,我能夠用我各方面的經驗寫點故事時,這些粗話野話,卻給了我許多幫助,增加了故事中人物的色彩和生命。 革命後,本地設了女學校,我兩個姐姐一同被送過女學校讀書。 我那時也歡喜到女學校去玩,就因為那地方有些新奇的東西。 學校外邊一點,有個做小鞭炮的作坊,從起始用一根細鋼條,捲上了紙,送到木機上一搓,吱的一聲就成了空心的小管子,再如何經過些什麼手續,便成了燃放時巴的一聲的小爆仗,被我看得十分熟習。 我藉故去瞧姐姐時,總在那裡看他們工作一會會。 我還可看他們烘焙火藥,碓舂木炭,篩硫磺,配合火藥的原料,因此明白制煙火用的藥同制爆仗用的藥,硫磺的分配份量如何不同。 這些知識遠比學校讀的課本有用。 一到女學校時,我必跑到長廊下去,欣賞那些平時不易見到的織布機器。 那些大小不同鋼齒輪互相銜接,一動它時全部都轉動起來,且發出一種異樣陌生的聲音,聽來我總十分歡喜。 我平時是個怕鬼的人,但為了欣賞這些機器,黃昏中我還敢在那兒逗留,直到她們大聲呼喊各處找尋時,我才從廊下跑出。 第2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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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全集《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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