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仙道:「我們何不下船去坐坐。 一面走,一面看,比這閣子倒還好些。 」子玉道:「果然船裡好。 」南湘道:「我們就下船去,我備了幾樣酒果,船裡去談,一發有趣。 」說著都下船來。 南湘叫書僮帶了筆研,又把酒餚也擺下船來,蕩動雙槳。 南湘道:「庾香、玉儂何以不開口談談?再隔兩天就談不成了。 」子玉道:「談也是這樣,亦只兩天半了。 就算再敘兩次,還只好算一天。 」琴仙眼皮一紅,斜靠着船窗,看那池中的燕子飛來飛去,掠那水面的浮萍,即說道:「這個燕子今年去了,明年還會回來麼?」子玉道:「怎麼不會來?管保這兩個燕子明年又在這裡了。 」金粟笑道:「何以拿得這樣穩呢?」 子玉道:「『似曾相識燕歸來』,不是就是去年的麼?」琴仙道:「『無可奈何花落去』呢?難道落花還會吹上枝麼?」 子玉道:「花落重開也是一樣,不過暫時落劫罷了。 」琴仙道:「落花劫也太多,有落在水裡的,有落在溷裡的。 若落在水裡的還好,到底乾淨些。 既然落了下來,倒也是他歸結之所了。 」 子玉也與琴仙並坐,靠在一個窗裡,慢慢的蕩到橋邊,只見一群鴨子從橋洞裡過來,琴仙道:「你看這鴨子是一群同着走,倒沒有一個離群的。 」子玉道:「人生在世,倒沒有這些物類 快活,毫無拘束。 」南湘對著金粟微笑,金粟點點頭,聽著他們講話。 子玉道:「人生離合也沒有什麼一定,你看天上的雲,總是望一邊去的。 你不見今日是兩來的雲,東邊的會遇著西邊的麼?」琴仙仰首看天,道:「只怕有橫風來吹散他。 」子玉道:「那邊有橫風來吹得散,難道這邊沒有橫風來吹合他?」 琴仙笑道:「那就要四面風才能。 」南湘道:「只怕還有八面風呢。 」子玉也笑了。 琴仙道:「你看那個鯉魚好不有趣,他一個獨自擺尾而去。 」子玉道:「你試看轉來不轉來?」琴仙道:「未必能轉來了。 」子玉心裡默禱道:「鯉魚你若能游轉來,玉儂也就能轉來,你須順我的心。 」那魚真又轉來,一直挨着船身過去了。 子玉喜道:「何如?我要他轉來他就轉來了。 」 琴仙道:「你怎樣的叫他轉來?」子玉道:「我心上想他,他也就順了我的心。 這是天從人願。 」琴仙對著子玉笑了一笑。 南湘叫擺過酒來,家童擺好了。 金粟道:「庾香、玉儂過來喝一杯罷。 」一面把船蕩到練秋閣前,南湘道:「去年靜宜有個《水滸傳》的酒令,媚香掣着了《潘金蓮雪天戲叔》,媚香那個神色,再沒有這麼好笑,不料湘帆今日竟能如此了。 」 金粟道:「湘帆真不負媚香。 」說著,嘆了一口氣。 南湘道:「也幸遇著了媚香,若遇了別人,未必有這管教他的本領。 若天天朝歌夜弦,只怕湘帆真要做鄭元和了。 可惜,可惜!媚香若是個女身,此刻就是狀元夫人了,偏又要多生出個雀兒來,教湘帆有欲難遂,伉儷不諧。 」子玉恐琴仙不願聽這些話,便把些別樣話來打斷他。 南湘、金粟也因琴仙在座,便不說了。 船又蕩到了桂嶺,子玉道:「我們蕩轉去,到蘭徑、菊畦、稻莊去罷。 」南湘道:「也只可到蘭徑罷。 我看那邊水淺,這船如何去得?」琴仙道:「要到稻莊去,就要走圍牆邊那帶河,過了水閘,全是大河。 從菊畦背後,就到了稻莊,還可以到桃 花源,就到不得蘭徑。 」金粟道:「這里路我沒有走過,就這樣去。 」於是一路的蕩去,又覺別開生面。 金粟道:「庾香你也該臨別贈言,做首詩贈玉儂。 」子玉道:「我們聯句罷。 」 金粟道:「這個恐不能,各人是各人的情意,未必聯得上來。 」 琴仙道:「前日靜宜畫了一柄扇子,是個《怡園餞別圖》,度香于那一面填了一首《金縷曲》,還空了一半。 」說罷,便從袖子裡拿了出來,給與金粟等看了,見畫的是古香林屋,內中畫幾個人在那裡餞行的光景,度香的詞也做得甚好。 子玉道:「我們就和他的韻罷。 」南湘道:「你先來。 」子玉一面閒談,一面着想,即成了一闋,寫了出來,南湘、金粟看著,琴仙念道:「何事雲輕散。 問今番、果然真到,海枯石爛?」南湘道:「一開口就沉痛如此,倒要看看底下怎樣接得來。 」琴仙念了一句,已經哽塞住了,到「海枯石爛」四字,便接連流下幾點淚來。 再讀時,聲音就低了好些。 停了一停,又念道:「離別尋常隨處有,偏我魂消無算。 已過了、幾迴腸斷。 只道今生長廝守,盼銀塘、不隔秋河漢。 誰又想,境更換。 」琴仙到此忍不住哭了。 金粟道:「這是庾香不好,誰叫他做得如此傷心?倒不怪玉儂要哭。 」子玉也落下淚來,只得忍住,要勸琴仙。 琴仙又要哭,又要看,拿着那詞稿,被眼淚滴濕了一半。 南湘道:「我唸給你聽,你也念不來了。 」琴仙猶帶著泣,聽南湘念道:「明朝送別長亭畔。 忍牽衣、道聲珍重,此心更亂。 」 南湘唸到此,也几乎念不出來。 金粟聽了,也覺慘然難忍。 琴仙已放聲大哭,南湘勉強又念道:「門外天涯..」將詞稿放下道:「我不念了。 」斟了一杯酒喝了,便□腳而臥,口中吟道:「一聲《河滿子》,雙淚落君前。 哀猿夜吟,令人腸斷。 」 第21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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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寶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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