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逢若把頭探着問道:「你說啥呀?你如今承許下巫家親事了?你爽快拿刀來把我這頭抹下來,叫那赤心為朋友的人,看個榜樣。 」譚紹聞道:「由不的我,也是沒法。 」夏逢若道:「由的你,由不的你,我都不管。 你已是把人家汗巾子收了。 我已是把那銀子買了兩匹綢、八色大事件、八色小事件兒,下了紅定。 只說瘟神廟一道街,誰不知道?你如今打了退堂鼓,到明日把女人激羞的死了,我又該與你打人命官司,不如我先鳴之於官,憑官所斷。 我不過不在這城裡住,搬的走開,就把這一輩子事完了。 我是為朋友的人,也講說不起。 」紹聞道:「知道是你的好意。 只是母舅說的一句話,母親應允下了,我該怎的。 」夏逢若道:「俗話說:『先嫁由爹娘,後嫁由自身。 』何況是一個男人?明明是你圖巫家是個財主,有個貼頭罷了。 」 紹聞也無可辯白。 只聽的院裡有三四個人走的響,一片聲說:「作速拿茶來,渴壞了。 」進的軒來,卻是盛希僑。 見了哈哈笑道:「你兩個說什麼哩?叫盛價作速潑一大碗茶來。 」譚紹道:「現成,就到。 」德喜兒重斟上茶來,希僑連吃了三四杯,才略解住渴。 夏逢若道:「大哥從哪裡來?」盛希僑道:「就在這衚衕口土地廟北趙寡婦家纏攪了半日,方落了點。 渴壞了。 我且問你,你許久不去看我。 是怎麼說?」夏逢若道:「去了幾回,門上難傳。 」盛希僑道:「你只說是那個狗攮的管門,我回去就革了他。 」夏逢若道:「那也不必說。 如今俺兩個這宗話,正要大哥批排。 」盛希僑道:「料你兩個也沒什麼關緊話,我也不耐煩聽。 先把我的關緊話說說罷。 你兩個猜,我是做啥來了呢?只因趙寡婦兒子小鐵馬兒,當日招募在班裡,先與了四兩身價,如今派成正旦腳兒。 這孩子極聰明,念腳本會的快,上腔也格外順和,把兩個老師傅喜的沒法兒說。 我也另眼看他。 前日說他娘有病,想他哩,我叫他師傅給他兩天假。 過了四五天,再不見回去。 着人叫他幾次,他娘硬說不叫去學戲了。 我氣的慌,一發今日親來叫他。 他娘越發有一張好嘴,說他也是有門有戶人家,學戲丟臉。 又說只守着鐵馬一個兒子,流落了,終身無依靠。 那張嘴真比蘇秦還會說,扯不斷的話頭。 我急的慌,說唱一年五十兩身錢,方纔依了。 我昨夜吃了酒,纏絞了這半天,口渴的要緊。 況離賢弟一步之近,所以我順步來望望。 不料夏賢弟也在這裡。 您兩個爽利坐上車,跟我去罷。 」夏逢若道:「俺兩個的話,通是費商量着哩。 」盛希僑道:“有啥費商量? 到我家看著排戲,慢慢的商量。 ”夏逢若道:「譚賢弟幹這事,到明日要逼死孀婦哩。 」盛希僑道:「淡事,沒啥話說。 」夏逢若道:「大哥少坐一坐,容我三言兩語說完,我就跟大哥走。 難說大哥見愛,我肯不去麼?」盛希僑道:「也罷。 你就捷說,我批評批評。 」夏逢若就把瘟神廟看戲,怎的姜氏遞汗巾,怎與姜氏家說明,下了綢子等件紅定,如今背了前言,定了巫家閨女,說了一遍。 盛希僑道:「你不說罷了,我明白了。 這全是譚賢弟心上沒竅,恰又遇了你。 你當我看不出形狀麼?久矣,我就想要討伐你,時未得便。 今你既碰到我嘴上,正好說了叫你知道。 當日老人家大也罷小也罷,總算做過官,你也算個宦裔,怎就甘心學那些下流行徑,一味逞刁賣俏,不做一點有骨力、顧體面的事。 我先說明,速改便罷,若仍蹈前轍,小四呀,我的性情,咱可就朋友不成哩。 我早已訪確,你在譚賢弟身上,就有許多事做的全不是東西。 即如你方纔所說,意間必是說寸絲為定。 我問你,這世上可有女人家拿着寸絲定男人家麼?不過是個女人無恥罷了。 我豈不知綢子紅定你也不曾買、不曾送,銀子是你誆使了。 你硬說送過,我問你,送時你講個啥牌名兒?就是你送過去,也只算遮羞錢。 左右不叫譚賢弟問你要銀子就罷了。 那姜氏一定要嫁譚賢弟,他若情願做第三房,我就情願助聘金。 倘是你藉端想再訛詐幾兩,你便真沒一點人氣哩。 你再不用提這一嘴話。 這些話只好哄譚賢弟那憨瓜,能哄得過我麼?像你這材料,只中跟我去,替我招架戲,我一月送你八兩銀,夠你哩身分了。 咱三個同上車走罷。 」譚紹聞道:「我還有一點小事兒未辦完。 」盛希僑笑道:「你是隻好坐老滿的車,老滿如今又上杭州去辦戲衣去了,等他回來好請你。 」譚紹聞把臉紅了,說道:「我去就是。 」 正說同走時,雙慶兒道:「王舅爺在樓下,等着大叔說話哩。 」盛希僑笑道:「這便是巫家那事消息動了,夏賢弟不用再想膺媒人罷。 大凡少年喪偶,只有母舅來說親,再沒有不成之理。 老太太先依了。 賢弟你就照應舅老爺去。 我也不瞧這位老叔了,管保巫家事必成。 到明日親迎過來,咱的戲也排成了,我是要送戲來賀哩,不許推阻。 」譚紹聞含糊答應。 送出衚衕口,盛公子與夏逢若上車往盛宅去了。 正是:排難解紛說仲連,如今排解只須錢;孔方不到空饒舌,縱是蘇張也枉然。 第14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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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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