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程公,見賈李魁招了賭博,已知哄誘書愚,並使譚紹聞誤了考試,耽擱功名。 怒上加怒。 賈李魁在夾棍眼內,疼痛難忍,只得把地藏庵范姑子怎的送信,王紫泥、張繩祖得信怎的要酒,紹聞怎的吃醉,黃昏怎的哄賭,臨明怎的寫票畫押,供了個和盤托出。 程公見扯出尼姑來,怕扯的頭緒多了,難以就事結案,便道:「再要胡說,定要再枷。 放他起來。 」遂叫傳呼張繩祖、王紫泥到案。 程公方要拔簽差人,賈李魁道:「王紫泥、張繩祖他兩個,現在二門外看審官司哩。 老爺只叫這二人到案,便一清二白。 」程公即着門役叫二人上堂。 那張、王二人在二門以外伸頭正望,猛然兩個差人,走到面前道:「二位紳衿,老爺有請。 」這一驚,真是滿月小兒聽霹靂,骨頭兒也會碎的。 少不得隨着衙役,像軟腳鴨子一般,上堂跪下。 程公道:「二位既系紳士,無故在衙署前探頭伸腦,看些什麼?」王紫泥道:「原是會課回來,見父母坐堂,略站一站兒,看看王法。 不敢犯父母的堂規。 」程公道:「料二位無事也不來。 既為紳衿,緣何開場誘賭,知法犯法?這來衙門走動,不是希圖夤緣,就想把持官長。 若不重懲一番,本縣就要吃你兩個撮弄。 暫且押在班房,準備細審。 待詳革以後,便于施訊加刑。 」 程公說罷起座,雲板響亮,堂鼓冬冬幾聲,退堂回後宅而去。 有詩為證: 峨冠博帶附斯文,璧水藻萍泮水芹; 末職貪婪聯契好,惟愁指斷脊樑筋。 第四十七回 程縣尊法堂訓誨 孔慧娘病榻叮嚀 卻說程公原是個嚴中寓慈,法外有恩的心腸。 若是這宗誘賭之案,盡法究治起來,范姑子就該追去度牒,飭令還俗;張繩祖、王紫泥就該褫革巾帶;王學箕、雙裙兒就都該到案加刑;譚紹聞也該追比賭債懸臓——清官以之充公用,貪吏以之入私囊。 爭乃程公慈祥為懷,口中雖說了「詳革」「開場誘賭」,傳稿轉申,卻留下空兒,叫張繩祖、王紫泥,自行生法求免。 這兩個果然遍央城內縉紳,懇恩免詳,情願受罰。 遞了改過自新甘結,程公批了「姑準從寬,仍前不悛,定行倍懲」字樣。 次日早堂,把賈李魁責了三十大板,白興吾二十大板,取具與譚姓永無葛藤的遵依,發落去訖。 單留下譚紹聞、王中二人,跪在堂前。 程公教訓道:「譚紹聞呀,你豎耳細聽。 本縣取你,原為當場文字英發超雋,複試時見你品格軒昂俊秀,看你是遠到偉器,遂定了你為首卷。 況府試時,仍是首卷。 本縣自喜相士無差,這兩隻眼睛也自信得過。 學台案臨,本縣南陽公出,只料你必蒙進取,為掘井簣山之伊始。 誰料你自外栽培,被這一幹不肖無賴之徒誘賭,輸下賭欠,且又私自遠揚。 以致被白興吾、賈李魁屠沽廝役毆辱踐踏。 且又轟至公堂,鳳鸞鴟鴞咬做一團。 本縣若執『物腐蟲生』之理究治起來,不說你這嫩皮肉受不得這桁楊摧殘,追比賭臓不怕你少了分文。 只你終身體面,再也不得齒於人數。 本縣素聞你是個舊家,祖上曾做過官,你父也舉過孝廉,若打了板子,是本縣連你的祖、父都打了。 本縣何忍?並不是為你考試,像你這樣人,還作養你做什麼?嗣後若痛改前非,立志奮讀,圖個上進,方可遮蓋這場羞辱。 若再毫末干犯,本縣不知則已,若是或被匪案牽扯,或是密的訪聞,本縣治你便與平民無異,還要加倍重懲,以為本縣瞽目之戒。 」 這一場話,把一個王中,說的也忘了程公是官,也忘了自己跪的是堂口;竟是眼中噙淚,肚裡磕頭。 紹聞觸動良心,雙淚俱傾。 程公看見這個光景,亦覺惻然,吩咐主僕回家,好好唸書。 主僕下堂而去。 程公又料理詞訟,不必贅說。 單說紹聞與王中轉回家中。 雙慶兒在街中探聽,早把上風官司的話,報于王氏。 紹聞進堂樓上坐下,氣色兀自不定。 王氏道:「那一遭兒姓茅的騙咱,被官府打頓板子。 這一遭賈家又騙咱,又叫官府打頓板子。 管情咱主戶人家子弟,再沒人敢騙了。 若不是官府厲害,這些人還有叫人過的日子麼。 」紹聞無言可答。 王中回房,整整睡了二日,其氣惱可不言而喻。 且說孔慧娘,那一次與茅家官司,已氣得天癸不調,遲了一年多,月信已斷。 此番又生了暗氣,漸漸咳嗽潮熱,成了癆瘵之症。 王氏素愛其賢,催紹聞用藥調治。 請姚杏庵診了脈,這月水不調四字,一猜就着,自然是加減四物湯、歸脾逍遙散之類,互換着吃起來。 病情有增無減。 又聽說知府衙中,有請的江南名醫,叫沈曉舫。 譚紹聞與外父孔耘軒商量,費了許多委轉,請至家中。 沈曉舫診了脈,到了碧草軒,告于孔耘軒道:「令愛之症,固是氣血兩虛,但左關的脈,現了危變。 大抵是婦人喜怒,鬱結成了一個大症。 從來心病難醫,只因其病在神,草根樹皮,終不濟事。 弟聊寫一方,只雲塞責。 若要痊可,還須另尋高明。 」孔耘軒點頭稱善。 開了一方,即要告辭。 譚紹聞再三懇留,沈曉舫決意要去。 這才是名醫國手,不肯以性命為僥倖的意思。 慧娘吃了沈曉舫藥方,標症略除。 再欲懇時,一來知府衙門,侯門深似海;二來即令再請,沈曉舫診視已明,也就不肯再為勞而無益之舉。 紹聞又請了本城新出時醫張再景來看,極口把以前的醫生痛加詆毀,把從前立的方子重為批駁。 究之張再景的本領,也不過是聽說心虛少寐,只須茯神、遠志;聽說口乾塊疼,只須是五味、三棱而已。 見病勢日漸沉重,自辭而去。 第13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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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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