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繩祖道:「什麼成色。 」白興吾道:「俱是細絲。 」譚紹聞道:「急緊收拾場兒,再遲一會,我就要走了。 」假李逢急緊點蠟燭、鋪氍毹。 派定譚紹聞、金爾音、王學箕,張繩祖換了堂侄。 雙裙兒打比子,送籌。 王紫泥依舊掩着眼聽盆。 這一起兒出門外假裝解手,又都扣了圈套。 果然吆吆喝喝擲將起來。 雙裙兒乒乒乓乓打比子,張瞻前高高低低架秤子,果然一場好賭也。 半更天,紹聞輸了八根十兩籌兒。 到三更後,輸了二百四十兩,把二十四十兩的籌兒移在別人跟前。 無可記賬,張繩祖道:「老賈,你把簽筒的大簽拿來,算一百兩的籌兒。 」金相公拿起簽來,看見上面寫的「臨汾縣正堂」便說道:「老太爺在敝省做過官麼?」張繩祖道:「那是先祖第二任,初任原是蔚縣。 」雙裙兒把譚紹聞輸的籌兒數了一數,一共二十四根,說道:「把這二十根換成兩根大簽罷。 」譚紹聞接簽一看,見上面大硃筆寫個「行」字,此時酒已醒卻七八了,便道:「我是行不得了,還行什麼!」心下着急,問紅玉時,早已回後邊去了。 王紫泥害眼疼,早已倒在床上。 張繩祖道:「賢弟說行不得,咱就收拾了罷?」譚紹聞心中想兌卻欠賬,不肯歇手,及到天明,共輸了四根大簽,九根小簽,三根一兩的簽,共四百九十三兩。 日色已透窗欞,此時譚紹聞半點酒已沒有了,心中跳個不祝說道:「天已大明,看家裡知道了,我早走罷。 」假李逵住:「譚大叔,這四百九十三兩銀子,是俺取的去,是譚大叔送來呢?」譚紹聞心中忽翻起一個想頭,說道:「你再找我七兩,共湊成五百兩。 說三天送來,也不能到五天送來罷。 」張繩祖也怕譚紹聞撒賴,說道:「老賈,你稱七兩親手交與你譚大叔。 你一手包攬,我只貝青我的頭錢。 」假李逵交與了七兩,拿一張紙兒說道:「譚大叔,你寫個借貼,久後做個質證。 」譚紹聞道:「我是漢子,不丟慌,不撒賴就是。 」假李逵道:「俺是小人們,譚大叔明日話有走滾,俺便不敢多爭執。 」 王紫泥在床上翻起身來道:「老賈,你也太小心過火了,譚相公不是那一號兒人。 也罷,譚相公,你看一般是給他的,就寫一張借帖何妨呢?」王紫泥口中唸著借帖稿兒,譚紹聞少不得照樣寫訖。 寫了一張「譚紹聞借到賈李魁紋銀五百兩,白興吾作保」的借據,假李逵還叫寫個花押。 寫完時向眾人作別,踉踉蹌蹌而去,張繩祖送至大門而回。 有詩為證: 可憐少年一書生,比匪場兒敢亂行, 婊笑俱成真狒狒,酕醄那有假猩猩。 第四十四回 鼎興店書生遭困苦 度厄寺高僧指迷途 卻說譚紹聞辭了眾賭友,出的張宅門,此時方寸之中,把昨夕醉後歡字、悅字、恰字,都趕到爪窪國去了;卻把那悔字領了頭,領的愧字、惱字、恨字、慌字、怕字、怖字、愁字、悶字、怨字、急字,湊成半部小字彙兒。 端的好難煞人也。 忽然想出逃躲之計。 過了府衙門街口,只聽得一個人說道:「相公騎腳驢兒罷。 」譚紹聞道:「我正要僱腳哩。 」那腳戶走近前來問道:「相公往那裡去外譚紹卻無言可答。 沉吟了一會,猛可的說道:“上亳州去。 」那腳戶道:「我不送長腳。 」 遲一下又道:「相公要多給我錢,我就送去。 」兩個人就講腳價,腳戶信口說個價錢,譚紹聞信口應答,卻早已過了崗了。 一齊站住,講停當價錢。 腳戶道:「我跟相公店裡取行李去。 」 譚紹聞道:「我沒行李,也沒有店裡祝」這個腳戶姓白,外號兒叫做白日晃,是省城一個久慣牢成的腳戶。 俗語說,「艄、皂、店、腳、牙」一艄是篙工,皂是衙役,店是當槽的,腳是趕腳的,牙是牛馬牙子。 天下這幾行人,聰明的要緊,閲歷的到家,只見了錢時,那個刁鑽頑皮,就要做到一百二十四分的。 譚紹聞少年學生,如何知道這些。 這白日晃把譚紹聞上下打量一番,說道:「相公上亳州做什麼?」譚紹聞道:「看我舅舅去。 」白日晃道:「相公舅舅是誰?」譚紹聞道:「東門裡春盛號,姓王。 」白日晃道:「是春宇王大叔麼?我時常送他往毫州去。 他落的行,是南門內丁字街周小川家。 這王老叔見我才是親哩。 我就送你去。 但沒有個行李,天雖不冷,店裡也不好祝我跟相公去,些須帶個被套衣褡兒,今日就好起身。 」譚紹聞道:「我又盤算,還去不成。 」白日晃道:「啥話些,一天生意,大清早講停當了,忽然又不去了,這個晦氣我不依。 」譚紹聞輸了錢,方寸亂了,心中想躲這宗賭債,未加深思,信口應了腳戶一聲。 轉念一想,大不是事,又急切要走開,不料竟被腳戶纏絞住了。 見白日晃這個光景,只得說道:「咱到明日起身何如。 」白日晃道:「我今日這個生意該怎的?你須與我定錢,外加一日盤纏花消。 」 旁邊又有人摔掇,譚紹聞就手中包兒與了一個銀錁兒。 白日晃道:「我明日在此相等。 這銀子到毫州同王叔稱了,一總算明。 」譚紹聞方纔擺脫清白。 一徑回碧草軒,躺在廂房床上,如病酒一般。 第12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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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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