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養民道:「那也不是賣他妙子的銀子,原是我的銀子。 」滑九皋道:「怎的是姐夫銀子?」惠養民把滑氏將束金偷給滑玉的事,述了一遍,滑九皋道:「是姐夫前世少欠他的,叫他來生填還罷。 好殺人賊,連親戚也不叫安生哩。 」 惠養民得了實底,也是無可奈何。 只得要走,滑九皋留住一宿,惠養民那裡還肯住下。 出的店門,槽上馬已喂飽。 辭了岳叔,上的馬來,好沒興頭。 只得向晚趕到自己莊上。 見了哥哥,又沒的說,只叫一元:「將馬喂好,休要餓了。 」 惠觀民叫妻鄭氏,暗中吩咐道:「第二的輕易不回家,你去架上鷄捉一隻來殺了,妙相着些,休要捉的亂叫喚。 今晚俺弟兄吃杯酒兒。 留下一半明早打發他吃飯,叫他上城裡去,好用心與人家教學。 你去殺鷄,我去南莊借酒去。 把壺遞與我兩把。 」鄭氏依言料理,惠觀民自去南莊借酒。 一個時辰,鷄已炒熟。 又配了三四樣園中乾菜。 惠觀民借酒已回,叫鄭氏燙熱。 這惠養民倒在舊日自己住的屋子床上,再也叫不出來。 惠觀民即叫掌燈,把鷄酒移來。 惠養民只推身上不好,口中不想吃啥。 惠觀民急命另潑薑茶。 撤了鷄酒,明晨再用。 惠養民暖了薑茶,只說怕聽人說話。 惠觀民親取自己布被,蓋了兄弟腳頭,倒關上門,自去睡訖。 原來惠養民當日聽妻負兄,心中本來不安,今日一但把一年束金付之烏有,愈覺難對哥哥。 本底毫無可說,只推有些須感冒。 又經哥這一番愛弟之情,一發心中難過。 後來不敢見人的瘟症,此夜已安下根了。 這正是:男兒莫納婦人言,腹劍唇刀帶血痕;誤讀正平《鸚鵡賦》,世間失卻脊令原。 第四十一回 韓節婦全操殉母 惠秀才虧心負兄 卻說惠養民因滑玉誆去束金,雖說是內人所為,畢竟起初商量入私時,此一念原對不得天地。 到如今銀子被人哄去,而自己胞兄仍是一團真心誠意,自己的人鬼關如何打得過去?所以只是推托感冒,睡在床上不好起來。 到了次日早晨,自己牽出馬來,扣上鞍屜,不通哥嫂知道,早進城來。 到了自己住院,下的馬來。 叫聲兩儀,兩儀出來將馬接住,送與宋祿。 惠養民進的住房,掇過椅子坐下,一聲兒也不言語。 滑氏此時尚未梳洗,抱著四象方去廚下看火。 見了丈夫這個模樣,心中便有些疑影,因問道:「你是怎的呢?」惠民嘆了一口氣,只是不答。 滑氏一定追問,惠養民道:「你的好兄弟!」 滑氏道:「也就不賴。 誰不知道俺兄弟是個能人,是個好光棍兒。 」惠養民道:「要是不能,怎能現今把老婆也光棍的賣了。 」滑氏道:「我就不信。 他妗子上好的人材,又是好手段,他舅也必舍不的。 」惠養民道:「老婆若拙若醜,他先就不敢大賭。 況且有他姐這一注子肥財。 」因把在滑家村,滑九皋怎的說滑玉在正陽關拉縴撈船,盜賣髮妻,東縣來關的緣由,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這滑氏不聽則已,一聽此言,抱著四象兒,坐在院裡一塊捶布石上,面仰天,手拍地,口中殺人賊長,殺人賊復,促壽、短命,坑人、害人,一句一句兒數着,號咷大哭起來。 惠養民怕人聽見,急勸道:「銀子能值幾何,看人家聽的笑話。 不惟笑我不能齊家,還笑你心裡沒主意,被兄弟哄了。 」滑氏那裡肯住,惠養民連忙扯進屋去。 只聽鄧祥在院門口說道:「南馬道張爺、黌學巷程爺,別的不認得,請師爺作速去說一句要緊的話哩。 」 看官試想,程嵩淑這幾位來,與惠養民有何商量?原來祥符縣出了一宗彞倫馨香的事體,夾敘一番。 原是西南甜漿巷,有婆媳二人孀居。 婆婆錢氏,二目雙瞽,有六十四五年紀。 媳韓氏,二十五歲守寡,並無兒女。 單單一個少年孀婦,奉事一個瞽目婆婆,每日織布紡棉,以供菽水。 也有幾家說續絃的話,韓氏堅執不從,後來人也止了念頭。 這韓氏晝操井臼,夜勤紡績,隔一日定買些腥葷兒與婆婆解解淡素。 人順口都叫韓寡婦家。 這七年之中,鄰家婦女實在也稀見面,不但韓氏笑容不曾見過,韓氏的戚容也不曾見過。 本年本月前十日,婆婆錢氏病故,韓氏大哭一常央及鄰捨去木匠鋪買了一口棺材,不要價錢多的,只一千七百大錢。 乃是韓氏賣布三匹買的。 抬到院裡,韓氏一見,說道:「我只說一千多錢買的棺材,也還像個樣兒,誰知這樣不堪,如何盛殮得我的婆婆?有煩鄰親,再買一口好的來。 」鄰人都說道:「韓大姐錯了。 若是看上眼的壽木,盡少得五、六兩銀子。 韓大姐,你的孝心俺們是知道的,只是拿不出錢來。 」韓氏道`:「我殯葬婆婆,是我替俺家男人行一輩子的大事,我不心疼錢。 況且這織布機子,紡花車兒,一個箱子,一張抽鬥桌,七湊八湊,賣了也值兩千多錢,我還有幾匹布哩。 我心事一定,老叔們不必作難。 我再給老叔們磕頭。 」說著,早已磕下頭去,哭央起來。 這兩三個老鄰翁,急急說道:「韓大姐請起,俺去替你辦去。 」 第1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歧路燈》
第12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