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日出時,那些人還在那裡喊么叫六。 紹聞到賭場,張繩祖說道:「起來了?好呀,令夥計輸了二百八十串。 」夏逢若道:「二百八十串值什麼!你休心慌,俺夥計們輸得起還得起。 收拾了不擲罷。 」又見一個年幼的後生道:「晦氣!晦氣!偏偏的還是輸了。 我明日把這一百三十串錢,就送一百三十兩銀子。 若是再來你這裡,就是紅玉的漢子。 」繩祖笑道:「休生氣,日頭多似樹葉哩。 」那後生恨恨而去。 別人也陸續起身去了。 紅玉早已上後宅去訖。 單單只落下夏逢若、譚紹聞、張繩祖三個人。 張繩祖道:「老夏,你與譚相公這錢,我不去取,你兩個自送來罷。 」夏逢若道:「四更時我還贏八九十串,臨明時一陣兒輸下賬了。 氣人!氣人!」譚紹聞此時,心中悵悵然莫知所之。 逢若道:「咱走罷。 明日打算與他送錢就是。 我明日把先父做官撇下的八兩人參,到鋪子裡兌了,這半股子賬就完了。 賢弟,你這一百四十串,也不值你什麼,完他就是。 」 紹聞蹙眉不語。 張繩祖道:「好朋友們何在這。 就是一時作難,多遲幾日不妨。 」一齊起身,繩祖送出大門。 二人到了分路時節,紹聞道:「你送我去,我獨個兒街上走不來。 」逢若道:「一夜沒睡,我到這裁縫鋪後頭睡睡哩。 你走罷。 」譚紹聞只得獨行。 穿街過巷,一似人都知道的一般,只疑影有人指他。 到了衚衕口,進後門,王氏介面便問道:「你隆哥好了不曾?」紹聞道:「沒啥意思,是來人說的太張致。 」王氏道:「叫宋祿套車,我去瞧瞧去。 」紹聞道:「只管說沒啥意思,何必去看?再遲些時,我妗子生日,去也不遲。 」王氏也只得住了。 紹聞到樓內間,以被蒙頭,一場好睡。 直睡到晌午時方纔夢醒。 這正是: 頓足捶胸說不該,卻因疲極暫陽台; 黑甜原是埋憂處,無那醒時陡的來。 第二十七回 盛希僑豪縱清賭債 王春宇歷練進勸言 卻說譚紹聞一覺睡醒,兀自在床上侹着。 猛可的把昨晚事體,一齊上心,好不悶氣。 一來想起那少年之罵,分明是罵我姓譚的。 二來想起這一百四十串錢,沒的生法。 況自己不曾動手,平白還這宗屈錢。 又想起王中回來知曉,何以見面?又想起詐說表兄緊病,將來要照出假話,何以對母親?翻來覆去好不自在。 畢竟這幾宗中,還錢的事更為緊要。 欲待查討房價、佃租,爭乃父親在日,俱是人家送來,我如何去討?況且不知話該怎說,又怕聲張。 左盤右算,要去尋表兄王隆吉去。 他今日在生意行經的事多,或者有個什麼法子,先可以哄過母親,把詐言緊病一事說明了。 久後也好遮掩。 吃了些須飯兒,因對母親說,要去東街再看看隆哥去。 王氏道:「這才是哩。 你那兩日沒回家,你隆哥聽說尋你,早跑的來了。 還該再去看看。 」紹聞急上東街。 到春盛鋪,小伙計說:「隆相公接老掌柜的去了。 」紹聞愈覺悵然。 也忘了看看妗子,回頭就走。 走至娘娘廟街,恰好撞着盛希僑在當鋪裡出來。 寶劍兒說道:「那不是譚少爺麼?」希僑看見,開口便說道:「好賢弟呀,招駕一班好戲,一個好出名九娃兒,就不叫我見見麼?」 譚紹聞急切沒啥答應。 希僑哈哈笑道:「沒的說了,休臉紅。 你跟我到家說句話。 」這紹聞正想著尋人領個教兒,便跟的去了。 過了一個大門樓兒,門上一個小家人攔住說道:「少爺不坐坐麼?正等着少爺哩。 」希僑回顧紹聞道:「咱到這裡瞧瞧罷。 」紹聞道:「我心裡有事。 還要問你領個教兒。 你要十分要去,我就走了。 」希僑道:「賢弟,你果然是心裡有事光景。 先見了我臉是紅的,如何又會黃起來。 也罷,咱就到家說話。 」 紹聞跟的到慎思亭上。 吃完茶,紹聞便把替茅拔茹招駕戲子一事,與在張繩祖家兩次賭博輸錢一事,一五一十說個明白,求盛希僑生法。 盛希僑笑道:「菜籽大事兒,也要放在心上。 像我們這樣主戶,休說一百四十串,就是一千四百串,也是松事。 賢弟你放心,我明日備個酒,請幾個賭家玩玩,你抽一場子頭錢,管情夠了還使不清。 要正經朋友做啥哩?我替你辦辦。 只是沒星秤這個殺才,連我的朋友都弄起來。 夏家第四的這個東西,也不算一個人。 我如今即着人派這一場子賭,全不要三個核桃兩個棗的。 前日有先祖的一個門孫,往湖廣上任去。 他送我一頭騾子,值五十多兩。 我贈他一百兩贐儀,他再三不受。 如今我叫小價換的錢來。 明日你看看正經賭罷。 好沒星秤這個殺才,明日要約他來,叫他赴赴正經大排常你放心回去,明日早來。 」 果然紹聞次早吃了點心,又說是看王隆吉去,一直兒到了盛宅。 早已一起兒賭友在座,單等張繩祖到。 話不移時,張繩祖到了。 這些人到了一處,無非是市井野談,村俗科諢。 須臾上場,你叫么,我喝六,你恨不擲快,我惱只弄叉。 擲到午錯時吃了飯,依舊上常有先贏後輸的,也有輸了又輸的。 到了日夕歇了手。 第8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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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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