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兩月有餘,婦人道:「我日日自下而升,人人看見,畢竟免不得起疑。 官人何不把房遷了下來?與奴相近,晚間便好相機同宿了。 」官人大喜過望,立時把樓上囊橐搬下來,放在婦人間壁一間房裡,推說道:「樓上有風,睡不得,所以搬了。 」晚間虛閉着房門,竟在婦人房裡同宿。 自道是此樂即並頭之蓮,比翼之鳥,無以過也。 才得兩晚,一日早起,尚未梳洗,兩人正自促膝而坐,只見外邊店裡一個長大漢子,大踏步踹將進來,大聲道:「娘子那裡?」驚得婦人手腳忙亂,面如土色,慌道:「壞了!壞了!吾夫來了!」那官人急閃了出來,已與大漢打了照面。 大漢見個男子在房裡走出,不問好歹,一手揪住婦人頭髮,喊道:「幹得好事!幹得好事!」提起醋鉢大的拳頭只是打。 那官人慌了,脫得身子,顧不得甚麼七長八短,急從後門逃了出去。 剩下行李囊資,盡被大漢打開房來,席捲而去。 適纔十來個健卒扛着的箱篋,多是那官人房裡的了,他恐怕有人識破,所以還妝着丈夫打罵妻子模樣走路。 其實婦人男子、店主小童,總是一夥人也。 士肅聽罷道:「那裡這樣不睹事的少年,遭如此圈套?可恨!可恨!」後來常對親友們說此目見之事,以為笑話。 雖然如此,這還是到了手的,便紮了東西去,也還得了些甜頭兒。 更有那不識氣的小二哥,不曾沾得半點滋味,也被別人弄了一番手腳,折了偌多本錢,還悔氣哩!正是: 美色他人自有緣,從旁何用苦垂涎? 請君只守家常飯,不害相思不損錢。 話說宣教郎吳約,字叔惠,道州人,兩任廣右官,自韶州錄曹赴吏部磨勘。 宣教家本饒裕,又兼久在南方,珠翠香象,蓄積奇貨頗多,盡帶在身邊隨行,作寓在清河坊客店。 因吏部引見留滯,時時出遊妓館,衣服鮮麗,動人眼目。 客店相對有一小宅院,門首掛着青簾,帝內常有個婦人立着,看街上人做買賣。 宣教終日在對門,未免留意體察,時時聽得他嬌聲媚語,在裡頭說話,又有時露出雙足在簾外來,一灣新筍,着實可觀。 只不曾見他面貌如何,心下惶惑不定,恨不得走過去,揎開帘子一看,再無機會。 那簾內或時巧呼鶯喉,唱一兩句詞兒。 仔細聽那兩句,卻是「柳絲只解風前舞,誚系惹那人不住。 」雖是也間或唱着別的,只是這兩句為多,想是喜歡此二語,又想是他有甚麼心事。 宣教但聽得了,便跌足歎賞道:「是在行得緊,世間無此妙人。 想來必定標緻,可惜未能勾一見!」懷揣着個提心吊膽,魂靈多不知飛在那裡去了。 一日正在門前坐地,獃獃的看著對門帘內。 忽有個經紀,挑着一籃永嘉黃柑子過門。 宣教叫住,問道:「這柑子可要博的?」經紀道:「小人正待要博兩文錢使使,官人作成則個。 」宣教接將頭錢過來,往下就撲。 那經紀墩在柑子籃邊,一頭拾錢,一頭數數。 怎當得宣教一邊撲,一心牽掛着簾內那人在裡頭看見,沒心沒想的拋下去,何止千撲,再撲不成一個渾成來,算一算輸了一萬錢。 宣教還是做官人心性,不覺兩臉通紅,哏的一聲道:「壞了我十千錢,一個柑不得到口,可恨!可恨!」欲待再撲,恐怕撲不出來,又要貼錢;欲待住手,輸得多了,又不甘伏。 正在嘆恨間,忽見個青衣童子,捧一個小盒,在街上走進店內來。 你道那童子生得如何? 短髮齊眉,長衣拂地。 滴溜溜一雙俊眼,也會撩人;黑洞洞一個深坑,盡能害客。 痴心偏好,後言勝似妖嬈;拗性酷貪,還是圖他撇脫。 身上一團孩子氣,獨聳孤陽;腰間一道木樨香,合成眾唾。 向宣教道:「官人借一步說話。 」宣教引到僻處,小童出盒道:「趙縣君奉獻官人的。 」宣教不知是那裡說起,疑心是錯了,且揭開盒子來看一看,元來正是永嘉黃柑子十數個。 宣教道:「你縣君是那個?與我素不相識,為何忽地送此?」小童用手指着對門道:「我縣君即是街南趙大夫的妻室。 適在簾間看見官人撲柑子,折了本錢,不曾嘗得他一個,有些不快活。 縣君老大不忍,偶然藏得此數個,故將來送與官人見意。 縣君道:」可惜止有得這幾個,不能勾多,官人不要見笑。 ‘「宣教道:」多感縣君美意。 你家趙大夫何在?「小童道:」大夫到建康探親,去了兩個月還未回來,正不知幾時到家。 「宣教聽得此話,心裡想道:」他有此美情,況且大夫不在,必有可圖,煞是好機會!「連忙走到臥房內,開了篋,取出色彩二端來,對小童道:」多謝縣君送柑,客中無可奉答,小小生活二匹,伏折笑留。 “ 第24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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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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