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家人聽得咳嗽響,道一聲:「老爺來了。 」都分立在兩邊。 主事出廳問道:「為甚事在此喧嚷?」張手、李萬上前施禮道:「馮爺在上,小的是奉宣大總督爺公文來的,到紹興拿得欽犯沈襄。 經由貴府,他說是馮爺的年侄,要來拜望,小的不敢阻擋,容了進見。 自昨日上午到宅,至今不見出來,有誤程限,管家們又不肯代稟。 伏乞老爺天恩,快些打發上路。 」張千便在胸前取出解批和官文呈上。 馮主事看了,問道:「那沈襄可是沈經歷沈煉的兒子麼?」李萬道:「正是。 」馮主事掩着兩耳,把舌頭一伸,說道:「你這班配軍,好不知利害!那沈襄是朝廷欽犯,尚猶自可。 他是嚴相國的仇人,那個敢容納他在家?他昨日何曾到我家來?你卻亂話。 官府聞知,傳說到嚴府去,我是當得起他怪的?你兩個配軍,自不小心,不知得了多少錢財,買放了要緊人犯,卻來圖賴我!」叫家童與他亂打那配軍出去,把大門閉了,不要惹這閒是非,嚴府知道不是當耍!馮蘭事一頭罵,一頭走進宅去了。 大小家人奉了主人之命,推的推,扌雙的扌雙,霎時間被眾人擁出大門之外。 閉了門,兀自聽得嘈嘈的亂罵。 張千、李萬面面相覷,開了口,合不得;伸了舌,縮不進,張千埋怨李萬道:「昨日是你一力攛掇,教放他進城,如今你自去尋他。 」李萬道:「且不要埋怨,和你去問他老婆,或者曉得他的路數,再來抓尋便了。 」張千道:「說得是,他是恩愛的夫妻。 昨夜漢子不回,那婆娘暗地流淚,巴巴的獨坐了兩三個更次。 他漢子的行藏,老婆豈有不知?」兩個一頭說話,飛奔出城,復到飯店中來。 卻說聞氏在店房裡面聽得差人聲音,慌忙移步出來,問道:「我官人如何不來?」張千指李萬道:「你只問他就是。 」李萬將昨日往毛廁出恭,走慢了一步。 到馮主事家起光如此如此,以後這般這般,備細說了。 張千道:「今早空空肚皮進城,就吃了這一肚寡氣。 你丈夫想是真個不在他家了,必然還有個去處,難道不對小娘子說的?小娘子趁早說來,我們好去抓尋。 」說猶未了,只見聞氏噙着眼淚,一雙手扯住兩個公人叫道:「好,好!還我丈夫來!」張千、李萬道:「你丈夫自要去拜什麼年伯,我們好意容他去走走,不知走向那裡去了,連累我們在此着急,沒處抓尋。 你到問我要丈夫,難道我們藏過了他?說得好笑!」將衣袂掣開,氣忿忿地對虎一般坐下。 聞氏到走在外面,攔住出路,雙足頓地,放聲大哭,叫起屈來。 老店主聽得,忙來解勸。 聞氏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丈夫三十無子,娶奴為妾。 奴家跟了他二年了,幸有三個多月身孕。 我丈夫割捨不下,因此奴家千里相從,一路上寸步不離。 昨日為盤纏缺少,要去見那年伯,是李牌頭同去的。 昨晚一夜不回,奴家已自疑心,今早他兩個自回,一定將丈夫謀害了。 你老人家替我做主,還我丈夫便罷休!」老店主道:「小娘子休得急性。 那排長與你丈夫前日無怨,往日無仇,着甚來由要壞他性命?」聞氏哭聲轉哀道:「公公,你不知道。 我丈夫是嚴閣老的仇人,他兩個必定受了嚴府的囑託來的,或是他要去嚴府請功。 公公,你詳情,他千鄉萬里,帶著奴家到此,豈有沒半句說話,突然去了?就是他要走時,那同去的李牌頭,怎肯放他?你要奉承嚴府,害了我丈夫不打緊,教奴家孤身婦女,看著何人?公公,這兩個殺人的賊徒,煩公公帶著奴家同他去官府處叫冤。 」張千、李萬被這婦人一哭一訴,就要分析幾句,沒處插嘴。 老店主聽見聞氏說得有理,也不免有些疑心,到可憐那婦人起來,只得勸道:「小娘子說便是這般說,你丈夫未曾死也不見得,好歹再等候他一日。 」聞氏道:「依公公等候一日不打緊,那兩個殺人的凶身,乘機走脫了,這干係卻是誰當?」張千道:「若果然謀害了你丈夫,要走脫時,我弟兄兩個又到這裡則甚?」聞氏道:「你欺負我婦人家沒張智,又要指望奸騙我。 好好的說,我丈夫的屍首在那裡?少不得當官也要還我個明白。 」老店官見婦人口嘴利害,再不敢言語。 店中閒看的,一時間聚了四五十人。 聞說婦人如此苦切,人人惱恨那兩個差人,都道:「小娘子要去叫冤,我們引你到兵備道去。 」聞氏向着眾人深深拜福,哭道:「多承列位路見不平,可憐我落難孤身,指引則個。 這兩個兇徒,相煩列位替奴家拿他同去,莫放他走了。 」眾人道:「不妨事,在我們身上。 」張千、李萬欲向眾人分剖時,未說得一言半字,眾人便道:「兩個排長不消辯得,虛則虛,實則實。 若是沒有此情,隨着小娘子到官,怕他則甚!」婦人一頭哭,一頭走。 眾人擁着張千、李萬,攪做一陣的,都到兵備道前。 道里尚未開門。 第7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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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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