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姐將狄希陳交付了書辦呂德遠合門子盛于彌,囑付他上宿,夜間好生聽著,有甚緩急,即速傳梆。 狄希陳漸次醒了人事,只苦渾身疼痛,不能翻身。 睡到半夜,越發聲喚起來,說噁心要吐。 呂德遠合盛于彌連忙在火盆裡面頓了暖酒,將血竭調了灌下,旋即平安睡到天亮。 寄姐早起梳了頭,自己抱了小成哥,叫人領了小京哥,出到外面書房看望。 狄希陳說:「半夜依舊噁心,甚得呂德遠合盛門子的力,又飲了血竭暖酒,方纔止了噁心。 只是渾身疼痛,不能動轉。 世間有如此狠人,下這等毒手,打我這樣一頓!不是你急忙相救,我這命昨晚已是斷送他手。 」寄姐道:「‘沒有高山,不顯平地。 ’你每日只說是我利害,你拿出公道良心,我從來像這般打你不曾?零碎扇你兩耳瓜子是有的,身上撾兩把也是常事,從割捨不的拿着棒椎狠打恁樣一頓。 我叫人熬下粥兒了,你起來坐著吃兩碗。 」狄希陳說:「我心裡還惡影影裡的,但怕見吃飯。 」 寄姐正合狄希陳說著話,只見素姐拋着頭,叉着褲,跑將出來,吼說道:「你不快叫人請進二位師傅來,是待等我第二頓麼?」狄希陳唉哼着道:「只怕他起過身了,那裡趕去?」素姐道:「就去到天上,你也說不的要替我趕回來!要趕不回來時,你別要你那命!」狄希陳只使眼看寄姐,又不敢說叫人趕去。 寄姐道:「既說叫趕他回來,你就着人趕去;你看我待怎麼?」狄希陳分付:「叫差的當人往江上,將昨日來的兩個道媽媽子,好歹趕回來,還有話說。 」素姐道:「你家有這等道媽媽子麼?別要輕嘴薄舌的!趕去的我稱呼是二位奶奶!」 張樸茂傳到外邊,悄悄的分付去人,說:「昨因是不曾留這兩個老婆進內,所以老爺吃了這頓好打。 如再趕不回來,其禍不小,千萬必須趕回才是。 」差了兩個快手,一個名字叫是胥感上,一個叫是畢騰雲。 兩人承了旨意,趕到江邊,恰好正在收拾起身。 兩個快手向前說:「衙中傳出,說昨日老爺偶然有事,不曾留得二位奶奶進衙款待,心甚不安。 今特差人請二位奶奶進衙,另要申敬。 」侯、張兩個道婆心裡其實是要轉來,故意又要推托,說道:「你的官府合前日到的奶奶,都是俺兩人的徒弟,俺教他修身了道,他公母兩個,才得修到這步地位,享這高爵厚祿,無限榮華。 昨日俺從千鄉萬里,舍着命,老年入川,送他媳婦兒來到任裡,做了官就不認的師傅了。 你就不待俺們頓飯,你可也留俺到裏邊給杯空茶吃吃,叫俺同伴們看著也與俺兩個增些體現。 誰知一頓捻將出來,每人丟給五錢銀子。 你見俺們是這樣行持哩?俺這是在路上,不得不收斂,沒敢奢華。 你還不知俺家裡過的日子,十方的錢糧供着俺們吃用,百家的綢絹供着俺們的衣穿。 張大嫂瞞着漢子送柴,李大娘背着公婆送炭。 俺不耽着強盜的利害,俺享用着強盜的風光,他那官兒就放在俺們的眼裡呀!昨日那每人五錢銀子,俺極待使性子不收,看著女徒弟的體面,只得收他來了。 俺們還想討他的第二頓的小覷,翻身回去?你就是抬八人轎兒來接,俺也是不回的了!」 那胥感上、畢騰雲再三懇央,同伴的眾人又再三的攛掇,侯、張兩個方纔許了回去,叫眾人再等他半日。 兩個快手一人守候,一人跑去喚了兩頂肩輿小轎,簇擁兩個道婆坐在裡面。 兩快手扶了轎杠,說是老爺的師傅,將轎直進儀門,抬到宅門首下轎。 素姐親自接了進去,彼此見禮。 寄姐慢騰騰的從內出來相見。 素姐怕侯、張兩個叫出不好聽的名來,連忙說道:「這是我的妹妹哩。 」彼此也行禮相見。 侯、張兩個又尋狄希陳相會。 寄姐還不言語。 素姐道:「我為他沒叫請二位師傅進來,請了他頓小小的棒椎兒,動不的,睡着覺挺屍哩!」侯、張道:「爺喲!你的家法還這等利害麼?他如今做官的人了,差不多將就些他罷了,就打的他這們等的?他雌牙捏嘴的躺着,俺兩個可有甚麼臉在這裡坐著哩?」素姐道:「狗!要不打他雌牙裂嘴的,他也還不肯叫人請您回來哩!」寄姐分付叫人擺果碟,定小菜,整餚辦飯,款待二位鄉親。 素姐見寄姐叫他鄉親,慌忙說:「你不知道,這都是咱家做官的師傅哩。 」寄姐道:「我心狠,幹不的吃齋唸佛的營生,沒有師傅。 」 端上菜來,寄姐待陪不陪的。 留完了飯,素姐讓侯、張兩個在衙內前後觀看一回,又讓他兩個進自己房去,扯着手,三人坐著床沿說梯己親密的話兒。 侯婆子悄聲問道:「這就是你的二房呀?眉眼上也不是個善的,你合他處的下來呀?」素姐道:「起為頭他也能呀能的,後來也叫我降伏了。 如今他既是伏了咱,我也就好待他。 」侯婆說:「雖是也要好待,也不可太于柔軟。 那人不是善茬兒,‘人不中敬,弔不中弄’,只怕踹慣你的性兒,倒回來欺侮你。 」素姐道:「不敢,不敢,他那魂哩!」 第38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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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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