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月,三月十五日,晁夫人三年忌辰,在墳上搭棚廠,請僧建脫服道場。 也集了無數的親友,都來勸晁梁從吉。 晁梁遵國製,不敢矯情。 醮事完畢,換了淡素的衣裳,墳上哭了個發昏致命,然後內外至親,各自勸了晁梁合姜氏進城。 陳師娘依舊同到家內。 晁梁挨門謝客,忙劫劫喚了石匠,完那墳上的工程。 卻說陳師娘年紀八十一歲,漸漸老病生來,將次不起。 當日晁梁做書房的所在,通着東街,晁梁叫人開出門去,要與陳師娘停柩舉喪。 陳師娘沉重,預先喚了他的子女諸人,都來看守。 斷氣之後,妝老的衣裳,附身的棺槨,陳家一戶人等的孝衣,靈前的孝幃孝帳,都是晁夫人在生之時備辦得十分全完,盛在一個欞子卷箱之內,安置樓上。 姜氏叫人抬將下來,眾人照分披掛。 他那兒子孫子合那賢良媳婦,恰象晁家當得這般一樣。 只有他的女兒,且不哭他的母親,只是哭晁夫人不止。 放了一七,晁家的親朋眷屬,都為晁家體面,集了人山人海的都來送喪。 葬完了,晁梁仍把這兒孫婦女讓回家中,將陳師娘平日存下的衣裳,用過的鋪蓋,都盡數叫他們分去。 一個子,一個孫,一個媳婦,一個閨女,四個人面,倒有八個狗心,各人都愛便宜,算記要搶上分。 不曾打開箱櫃,四個人轟然撲在上面,你打我奪,你罵我爭,采扭結成一塊,聲震四鄰。 晁梁道:「脫不了是你至親四口,又無外人相爭,何用如此?你們盡數取將出來,從公配成四分,或是議定,或是拈鬮,豈不免了爭競?」陳師娘的兒子說:「子承父業。 父母的物件,別人不應分去,一絲一縷,都該我一人獨得。 」那孫子說:「祖父的產業,傳與兒孫,有兒就有孫子。 奶奶生前,你不認得他姓張姓李,你糠窩窩也沒給他個吃。 他死後,你有甚麼臉分他的衣裳?我休說往年我來這裡看奶奶,那一遭是空着手來?年時我也使三個錢,買了個西瓜孝順奶奶,年下又使了兩個錢,買了兩個柿子。 你從來有個錢到奶奶口裡不曾?」陳師娘的女兒又說:「您們好不識羞!娘的幾件衣裳,是你那一個做給他的呀?脫不過是晁大娘是晁二哥晁二嫂做的,你們有甚麼嘴臉分得去!我出嫁的女兒,無拘無束,其實應該都給了我去。 」晁梁道:「師姐這話也說不通,還是依我的均勻四分,拈鬮為妥。 」師姐道:「這四分就不公道。 他虧了就只一個老婆一個兒子哩,有十個老婆,十個兒,勻成二十分罷?就不都給我,也只該配成兩分。 從來說‘父母的家當,兒一分,女一分’的。 依公道:我合俺哥平分,嫂子合侄兒在俺哥的分裡分給他。 」那媳婦道:「這話熏人,我只當狗臭屁!嫁出的女,潑在地裡的水,你分我的家當?你打聽打聽,有個李洪一嫂沒有?你趕的我極了,只怕我賢惠不將去,我拿了李洪一嫂的手段來!」那小姑兒說:「我沒聽見有甚麼李洪一嫂,我倒只聽見有個‘劉二舅來吃辣麵’是有的。 」 你一言,我一語,爭競不了。 那侄兒照着他姑娘心口裡拾頭,四個人扭成一塊,打的披頭散髮。 晁梁道:「呀,呀!好沒要緊!我倒是取好,倒要叫我人命干連的!脫不了師娘也沒穿甚麼來,人所共知的。 這幾件破衣拉裳,都別要分,我叫人抬到師娘墳上,燒化給師娘去。 」叫人:「蓋上櫃,還抬上樓去!列位請行,要打要罵的,請到別處打罵去。 我從來沒經着這們等的,我害怕。 」那師哥道:「俺娘的衣裳,你做主不分,燒了罷?」晁梁道:「我做的衣服,我就做的主。 」那師嫂道:「你做的衣裳,沒的俺婆婆是光着屁股露着奶頭來的?我記的往你家來時,衣裳穿不了,青表藍裡梭布裌襖,藍梭布褲,接去的媳婦子還夾拉著來了,這渾深不是你晁家做的,你也做主燒了罷?俺婆婆在你家這們些年,替你家做老婆子支使,煮飯漿衣裳,縫聯納鞋底,你也給個工錢兒麼?」晁梁道:「我也不合你說。 惹出你這話來了,還合你說甚麼話!我叫人把這幾件子衣服,抬到陳師哥家,憑你們怎麼分去,這可與我不相幹了。 」 那陳師姐自己跑到縣裡兵房內,叫了漢子,在晁家大門上等着,同到陳師哥家分衣裳不題。 那陳師嫂變了臉,要嚮日夾來的那個破襖,又要陳師娘穿來的那個破藍平機單褲。 晁梁察問說:「當日實有這件破襖,是媳婦子賭氣夾了來家,合陳師娘換下的一條破褲,都拆破做補襯使了。 」那師嫂甚麼肯罷,放刁撒潑,彆著晁梁足足的賠了他一千「老黃邊」,才走散了,出門跟着那櫃衣裳,抬到陳家,也還爭奪打閙。 因妹夫是縣裡的兵房,平日又是不肯讓人的善物,又有鄰舍家旁邊講議,胡亂着不知怎樣的分了。 這般不義之物,況又不多,能得濟人甚事?不多兩日,穿的穿,當的當,仍是精空。 第37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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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第37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