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奶奶道:「可說甚麼來!要分外再有個錢,可敢還來纏老公哩?除了這老公賞的首飾,精手摩訶薩的,有個低錢麼?不敢望多,只再得一百兩銀接着手就好了,那得有來?」陳公說:「我聽說你那住的房兒小小可可的,到也精緻,賣了,使不的麼?」童奶奶道:「還說哩!他可不每日只待賣那房子,說:‘為甚麼拿着銀碗討飯吃?’小的說他:‘這房兒是老公看顧咱的,是你祖父分給咱的呀。 老公看顧你一場,你合我裡頭住,就合爺娘分給孩兒們的屋業。 孩兒們守着,爺娘心裡喜歡;孩兒守不住,賣得去了,雖是分倒給你的,爺娘心裡喜歡麼?你諸務的沒了,單只這兩間房,驢糞球兒且外面光着。 你再把這幾間房賣了,咱可倒街臥巷的?咱處作自受的罷了,可叫人說:你看那陳公的夥計童銀一家兒賣了房討吃哩。 人問:’那個陳公?是見今坐東廠的陳公哩?這可是替老公妝幌子哩麼?'」陳公道:「你說的是呀。 他要不這們十分的狠,壞了生意,我也不收了本錢來。 他作孽罷了,難為帶累你這好人合他過苦日子。 也罷,我借一百兩銀子給你,算你向我借的。 你一年只給我十兩銀子的利錢,別落他的手。 賺的錢,你吃,你穿,也別要管他。 你賺的好了,你可慢慢的陸續抽本錢還我。 那鋪子裡的廚櫃沒有了,連鋪子都一齊賃了與人。 我另有,我叫人尋給你,你叫人來抬去使。 」 童奶奶一邊磕頭道:「小的就這裡先謝了太太合老公罷。 」起來又道:「得了個艾虎兒合個八哥兒來進與太太合老公看,在外頭哩。 」陳公道:「那裡的艾虎兒呀?夏裡我這們叫人尋沒尋着。 你是那裡的八哥兒?會說話麼?」童奶奶道:「胡亂也說上來了。 」陳公道:「好呀!快叫人取進來!」童奶奶道:「八哥,你問太太安。 」那八哥果然道:「太太安!」童奶奶又道:「八哥,你問老公安。 」那八哥果然就問:「老公安!」童奶奶道:「八哥,你問太太老公千歲。 」那八哥果然說道:「太太老公千歲!」陳公甚喜,說道:「你也是個能人,那裡尋着這寶貝兒孝順我哩?」陳公叫人把艾虎合八哥用心收着,讓童奶奶到炕房暖和,好生待飯;又合太太說:「就把他先還的那一百兩借與媳婦兒去,也不消問他要甚麼文約兒。 」又分付人查廚櫃與他使。 又分付人拿飯給跟的人吃。 分派已畢,老公吃完飯,下廠去訖。 童奶奶合太太數黃道黑,直至再吃了晌飯,方纔辭了太太,領了一百兩銀,騎着驢子,打着得勝鼓,奏凱而回,對童七講說詳細。 童七大喜,說道:「天爺喲!那廟裡沒有屈死的鬼?人開口起來說銀匠是賊,象奶奶這個,劉六、劉七合齊彥明也不要你,恐怕你賊過界去了!」童奶奶笑道:「你叫別人也賊麼?我偏着是銀匠老婆才這們賊哩!」童七道:「咱實得百十兩銀接接手才好哩;要不,也就捉襟露肘了。 咱明日就着人抬臥櫃合廚去。 」兩口子歡天喜地,看就十一月十一日新開舖面。 時人大約勢利,見他又領了陳公的本錢仍開銀鋪,都來與他把盞暖鋪,依舊興頭。 但時運退動的,人就似日頭沒有從新又晌午的理,只有漸漸的黑將下去。 況且他那精銅的物件,那個不帶著兩隻眼睛,聞的童七大名,就害頭疼,那個還敢來合他交易?所以常是好幾日不得發市。 那北京城甚麼去處?真是米珠煤玉的所在,禁的夥計閒着吃飯,鋪麵包着要錢?這童爺童奶奶見這光景不大得好,也不免有些心焦,不大自在。 這童七的老子童一品與老陳公合下半世的夥計,童七又與小陳公合了上半世的夥計,打着陳公的旗號,人都說他是陳公的夥計,誰敢惹他?甚麼門單伙伕牌頭小甲,沒有敢扳他半個字。 他過着這「靠大樹草不沾霜」的日子,那曉的以外的光景?後來人都知道陳公收了本錢,先是那鋪面招牌檐前的布幌都不敢寫了「陳」字,「野鷄戴着皮帽,還充得甚麼鷹」?所以那凡百的雜犯差徭,別人不能免的,都也不肯饒他。 支慣了架子的人,忝着個脂大肚,穿著徹底的綢帛,開着銀鋪,虛名在外,尖尖的報了個「象房草豆商人」。 這在諸商之中,還算最為輕省,造化好的,還能賺錢。 預先領出官銀,成百成千的放在家裡開舖營運;賺的利錢,就夠了置辦草料,淨落下他的本錢。 把銀子從春夏的時候,有那要錢使的莊家,把銀子散與他用了,算住了草是幾分一百斤,豆是幾錢一石,等秋間草豆下來的時候,平賣十個,只算他三雙,這先有四分花利。 與那管草豆的官兒通同作弊,哄騙朝廷:本等只直六錢領價,開他一兩。 所以這草豆商人從來不稱苦累。 但要自己有些本事,以外還有幫手。 正是「單絲不綫」,「孤掌難鳴」。 這都是童七所不能的。 當初若自知份量,這不是累人的差役,自己告辭,包是辭得脫的;即不然,再叫童奶奶去央央陳公合廣西司說說,也不是難的。 他聽了人的話,都說:「這差不怕,是極好的,人還求之不得哩。 」就把那前邊所說之話哄的他心花亂開,痴心妄想,要從此一天富貴。 第28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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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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