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休絮煩。 即說這年出榜正定在九月初十日這天。 前兩天內外簾的主考、監臨便隔簾商量,因本科赴試的士子較往年既多,中額自然較往年也多,填榜的時刻便須較往年寬展些才趕得及。 因此到了九月初九這日,才得辰刻,便封了貢院頭門,內外簾撤了關防。 預先在至公堂正中設了三位主考的公案,左右設了二位監臨的公案,東西對面排列着內外監試合十八房的坐次,又另設了一張桌兒,預備拆彌封后標寫中簽,照簽填榜。 當地設着一張丈許的填榜長案,大堂兩旁堆着無數的墨卷箱。 承值書吏各司其事,還有一應委員、房吏、差役以至跟役人等,擁擠了一堂,連那堂下丹墀裡也站着無數的人,等着看這場熱閙。 那貢院門外早屯着無數的報喜的報子,這班人都是老早花了重價買轉裡面的書辦,到填榜時候,拆出一名來,就透出一個信去。 他接着便如飛去報,圖的是本家先一天得信,他多得幾貫賞錢。 不一時,預備齊集,點鼓升堂。 主考才離了衡鑒堂,來到至公堂合監臨相見。 各官三揖參謁已畢,便有內簾監試領了內簾承值官吏,把取中的朱卷送到公案上,先把五魁的魁卷放在當中,又把第六名以下的中卷一束束挨次擺得齊整,然後才把那束備中的捲子另放一處。 向例填榜是先從第六名填起,全榜填完了,然後倒填前五名。 這個原故,只在這《兒女英雄傳》安老爺中進士的時候已經交代過了,此時不須再贅。 當下只見那位大主考歸坐後,把前五魁魁卷挪了一挪,伸手先把那中卷裡頭一本第六名拿起來,照號弔了墨卷,拆開彌封。 拆出來大家一看,只見那卷面上的名字叫作馬代功,漢軍正白旗人。 原來這人的乃翁作過一任南監掣,他本身也捐了個候選同知,其人小有別才,未聞大道。 論他的才情,填詞覓句無所不能,便是弄管調弦也無所不會,是個第一等輕薄浮浪子弟。 卻正是那位漢監臨大人當日未發以前、來京就館時候教過的一個最得意的闊學生。 如今見第一卷取中的便是他,不禁樂的掀須大叫道:“易之中了!這個正是我的學生,聰明無比!他家要算個大族。 他的表字易之,別號叫作簣山。 不惟算得他們旗人中第一個名家,竟要算北京第一個才子。 三位老前輩今日取了這個門生,才叫作『名下無虛,主司有眼』,可稱雙絶。 不信,等他晉謁的時候,把他那刻的詩集要來看看,真真是杜、李復生,再休提甚麼王、楊、盧、駱。 ” 恰好這卷正是那位類主政薦的,那位大主考方公取中的,聽得這話也十分得意,便道:「這所謂『文有定評』了,可見我這雙老眼竟還不盲。 」 說著,那位監臨大人便把他的朱卷捧在手裡,吟哦他那首排律的詩句。 這個當兒,那邊承書中簽的兩個外簾官早已研得墨濃,蘸得筆飽,等着對過朱墨卷,便標寫中簽。 不想得那位監臨大人看著那本捲子,忽然地嚷起來道:「慢來!慢來!為啥了?他這首詩不曾押着官韻呀!」 方老先生聽了,也覺詫異,說:「不信有這等事!想是謄錄譽錯了,對讀官不曾對得出,也不可知。 」急急的把墨卷取過來,親自又細細的對了一番,可不是忘了押官韻了是甚麼呢!怔了半日,倒望着大家道:「這便怎樣?啥偏偏的又是個開榜第一人!不但不好將就,而且不便斡旋。 此時再要把通榜的名次一個個推上去,那卷面上的名次都要改動,更不成句話說了。 不麼,我們就向這備卷中對天暗卜一卷,補中了罷。 大家以為怎樣?」眾人連說:「言之有理。 」說著,大家都站起來。 那大主考便打開那一束備中的捲子,挑出幾本合字型大小的來擱在一處,立刻秉了一片為國求賢的心,必誠必敬,望空默祝了一遍。 先用右手把那挑出來擱在一處的幾本備卷抖散了,他的左手還有些信不過他的右手,又用左手掀騰了一陣,暗中摸索出一本來,一看,正是那位婁主政力爭不退的「成字六號」那一卷。 連忙叫了坐號,調了墨捲來,拆開彌封一對,只見那卷面子上寫的名字正是「安驥」兩個字。 大家看了那個「驥」字,才悟到那個表字易之、別號簣山的馬代功,竟是替這位不稱其力稱其德的良馬人代天功,預備着換安驥來的。 只可憐那個馬生,中得絶高,變在頃刻,大約也因他那浮浪輕薄上,就把個榜上初填第一名暗暗的斷送了個無蹤無影!此時真落得「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止,吾止也」了。 這等看起來,功名一道,豈惟科甲,便是一命之榮,苟非福德兼全,也就難望立得事業起!不然,只看世上那班分明造極登峰的,也會變生不測;任是爭強好勝的,偏逢用違所長。 甚至眼前才有個轉機,會被他有力者奪了去,頭上非沒個名器,會教你自問作不成。 凡事固是天公的遊戲弄人,也未必不是自己的暗中自誤!然則只吾夫子這薄薄兒的兩本《論語》中,「為山九仞」一章,便有無限的救世婆心,教人苦口。 其如人廢而不讀,讀而不解,解而不悟,悟而不信何? 第22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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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第22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