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安老爺是個闊達人,說道:「老哥哥!不消如此。 你我今日暫別,不久便當歡聚。 」他一手擦着眼淚,搖着頭道:「老弟,你這句話愚兄可有點兒信不及了。 」安老爺道:「九哥,且莫講人生聚散無常,只你此番來京,可是算得到拿得穩的。 況且轉眼就是你九十大慶,小弟定要親到府上登堂奉祝,就便把昨日說給你作的那篇生傳帶去,當面請教。 」他聽了這話,擦乾了眼淚,望着安老爺道:「老弟,你這話當真?」安老爺道:「小弟平生不敢輕諾,況在老哥哥跟前,豈肯失信?」他便一手拉著安老爺的手,一手指着天說道:「老弟,只你這一句話呀,老天準留哥哥多活幾年等着你。 就是這樣,哥哥走了。 」說著,他鬆了安老爺的手,頭也不回,帶了褚一官往外就走。 這裡褚大娘子見他父親走了,也不好流連,只得辭了安太太一行女眷起身,安太太大家一直送出腰廳才回。 鄧九公站在大門外催着他女兒上了車,他隨後上車才走。 安老爺頭一天就差人在彰義門外三藐庵備下茶點,便也合公子送下去。 走了約莫三五里地,路旁有座小廟,早見褚一官圈馬回來,說:「他老人家要到廟裡磕個頭,也請二叔下來歇歇。 」安老爺只得跟了他到廟前下車,看了看那廟門,寫着「三義廟」三個字。 進去裡面只一層殿,原來是漢昭烈帝合關聖、張桓侯的香火。 安老爺向來是位重儒不佞佛的,等閒不肯燒香拜廟,只有見了關聖帝君定要行禮。 等鄧九公磕過頭,自己帶了公子也拜過神像。 那鄧九公便在神座前向安老爺說道:「老弟,我曉得你定要遠遠的送我一程才肯回去,但是此去前途還有張老大合老程師爺諸位候着呢,大概我們各行裡的親友也在那裡。 老弟,你就送到那裡也不得久談。 常言道得好:『送君千里終須別。 』到了你我的交情,大概還見得過這三位尊神,咱們就在這神聖面前一別。 」安老爺固是不肯。 他道:「你我的心,關帝菩薩看的明白,何必如此!」安老爺見他這樣說法,倒也不好相強。 當下這邊父子兩個,那邊翁婿兩個,只得各各作別。 一路出了廟門,大家道聲「珍重」,望着他車轔轔,馬蕭蕭,竟自長行去了。 書裡按下鄧九公這邊不提。 卻說安老爺自他走後,便張羅張親家的搬家。 他兩口兒擇吉搬過祠堂西邊那所新房去,一應傢具安置得妥當。 看了看,頭上頂的是瓦房,腳下踩的是磚地,嘴裡吃喝的是香片茶大米飯,渾身穿戴的是鍍金簪子綢面兒襖,老頭兒老婆兒已是萬分知足。 依安老爺、安太太還要供茶供飯,他兩口兒再三苦辭。 安老爺因有當日他交付的何小姐在能仁寺送張金鳳那一百兩金子不曾動用,便叫他女兒送他作了養老之資。 張老又是個善於經營居積的,弄得月間竟有數十串錢進門。 他兩口兒卻仍照居鄉一般辛勤,撙節着過度,便覺着那日月從容之至。 只是他兩個時常要過前面來看看望望,家裡卻短一個支使看家的人,就用安老爺的家人固是不便,便是外面僱個不知根底的人來,也不放心。 又兼他守分安常的慣了,不肯才有幾文錢便學那小人乍富行徑,立刻就添些新花樣,閙個跟班兒的。 卻也正在為難。 誰想事有湊巧,那燕北閒人又給他湊了兩個人來。 你道這人是誰?原來第七回書講得他當日帶著女兒要到京東投奔的那個親戚,正是那張太太娘家一個本家哥哥。 這人姓詹,名典,他有個小名兒叫作光兒。 他本是帶著家眷在京東一個糧行裡給人家管賬,就那裡養了個兒子。 因是七夕生的,叫作阿巧。 那阿巧才得十一二歲,且是乖覺。 詹典在京東一住十餘年,卻也賺得幾十兩銀子在腰裡。 落後來因行裡換了東家,他就辭了出來,要想帶了老婆孩子回家,把這項銀子合張老置幾畝地伙種。 他那裡起身要回河南來,正是張老夫妻這裡帶了女兒要投京東去,路上彼此岔過去了,不曾遇著。 及至到了家,正碰見荒旱之後瘟疫流行,那詹典在途中本就受了些風霜,到家又傳染了時症,一病不起,嗚呼哀哉,死了。 他妻子發送丈夫,也花了許多錢,再除了路上的盤纏,那幾兩銀子也就所剩無幾,只得權且帶了個十來歲的兒子勉強度日。 這個當兒,見了從京裡回來的鄉親們,十個倒有八個講究說:「咱們這裡的張老實前去上京東投親,不想在半路招了個北京官宦人家的女婿,現在跟了女婿到京城享福去了。 」詹典的妻子聽得這話,想了想自己正在無依,孩子又小,便搭着河南小米子糧船上京,倒來投奔張老,想要找碗現成茶飯吃。 從通州下船,一路問到這裡,恰好正在張老搬家的前兩天。 安老爺、安太太是第一肯作方便事的,便作主給他留下,一舉兩得,又成全了一家人家,正叫作「勿以善小而不為」。 你看他家總是這般的作事法,那上天怎的不暗中加護? 第20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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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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