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樵夫初然間連拽幾拽,一丈十丈,盡着氣力拽了二十餘丈,到了半中間,齊骨拙住了不動手,把個天師掛着在半山中間,不上不下。 天師道:「君子,相煩你高抬貴手,再拽上一番。 」樵夫道:「我肚子裡餓了,扯拽不來。 」天師道:「半途而廢,可惜了前功!」樵夫道:「啐!為人在天地之間,三父八母,有個同居繼父,有個不同居繼父。 我和你邂逅相逢,你認得我甚麼前公?還喜得不曾拽上你來,若還拽你上山之時,你跑到我家裡,認起我的房下做個後母。 一個前公,一個後母,我夫婦二個卻不都被你冒認得去了罷。 」天師心裡想道:「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個樵夫明明的把個語話來相左。 」沒奈何只得賠個小心,說道:「君子,你見差了!我前面的功程俱廢了,不是前公、後母的前公。 」樵夫道:「你這個道士,原來肚裡讀得有書哩!」天師道:「三教同流,豈有個不讀書的。 」那樵夫道:「你既讀書,我這裡考你一考。 」天師道:「但憑你說來。 」那樵夫道:「也只眼前光景而已。 你就把你掛在藤上,打一個古人名來。 」天師想了一會,說道:「是我一時想不起來,望君子指教一番罷。 」那樵夫笑了一笑,說道:「你這等一個斯文之家,掛在藤上,卻不是個古人名字,叫做滕文公。 」天師道:「有理,有理!」那樵夫道:「我還有一句書來考你一考。 」天師道:「君子,你索性拽我上山去再考罷。 」樵夫道:「但考得好,我就拽你上山來。 」天師道:「既如此,就願聞。 」樵夫道:「且慢考你書,我先把個棗兒你吃着,你張開口來,待我丟下來與你。 」天師心裡想道:「王質觀棋,也只是一個棗兒。 洞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 我今日不幸中之幸,也未可知。 」連忙的張開個大嘴來。 那樵夫把個棗兒一丟,丟下來可可的中着天師的嘴。 天師把個嘴兒答一答,原來是個爛臭的涅泥團兒,連忙的低着頭,張開嘴,望下一吐。 把個樵夫在山上笑一個不止,說道:「你這行道士,你既讀書,這就是兩句書,你可猜得着麼?」天師心上二十分不快,說道:「哪裡有這等兩句臭書。 」樵夫又笑一笑道:「你方纔張開嘴來接我的棗子,是個『滕文公張嘴上 』。 你方纔張開嘴來望下去吐,是個『滕文公張嘴下』。 這卻不是兩句書。 」天師道:「既承尊教,你索性拽我上山去罷!」那樵夫道:「你兩番猜不着我的書謎兒,我不拽你上山來了。 」天師道:「救人須救徹,殺人須見血。 怎麼這等樣兒?」那樵夫道:「寧可折本,不可餓損。 我且家去吃了飯來,再拽你罷。 」那樵夫說了這幾句話,揚長去了。 天師又叫了幾聲,樵夫只是一個不理。 天師說道:「倒被這個樵夫閃得我在半山腰裡,上不上,下不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抬起頭來望着上面,只見陡絶的高山,又不得上去。 低着頭來望下面,只海面上的潮頭約有四五丈高,風狂浪大,又不敢下來。 一旦解下了藤,離地有二十多丈之遠,跌將下去,卻不跌壞了,怎麼是好?低着頭再看了一會,只見那匹青鬃馬,已自淹死了在水裡,滿口都是些白沫,四隻腳仰着,朝天滾在浪裡,一浪掀將過來,一浪掀將過去。 天師心裡想道:「雖說是那樵夫坑我,卻又得樵夫救我。 不然,此時我和青鬃馬一般相似了。 」沒奈何,只得掛着在藤上。 正然掛得沒奈何,只見五萬的土黃蜂一陣來,一陣去,你來一針,我去一針。 天師道:「這正是黃蜂尾上針。 叵耐這小蟲兒也如此無禮。 」一隻手拽着藤,一隻手撲上撲下。 幸喜得一陣大風,烏天黑地而來,把些黃蜂一過兒吹將去了。 黃蜂便吹了不至緊,又把個天師吹得就是個打鞦韆的一般。 這邊晃到那邊去,那邊晃到這邊來。 正叫做: 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 風過後才然平穩些,恰好的藤上又走下兩個小老鼠兒來,一個白白如雪,一個黑黑如鐵。 白的藤上磨一磨牙,黑的藤上刮一刮齒。 天師罵聲道:「你敢咬斷了我的藤,我明日遣下天神天將來,把你這些畜類,打做一鍋兒熬了你。 」只見那兩隻小老鼠恰像省得人講話的,你也咬一口,我也咬一口,把個葛藤二股中咬斷了一股。 天師道:「屋漏更遭連夜雨,行船又被打頭風。 我已自不幸掛在藤上,誰想這個鼠耗又來相侵。 我尋思起來,與其咬斷了藤跌將下去,莫若自己解開紇繼跳將下去,還有個分曉。 」轉過頭來照下一看,天師心裡連聲叫苦也,連聲叫苦也。 怎麼連聲叫苦?原來山腳下水面上有三條大龍,一齊張開口來,一齊的毒氣奔煙而出。 兩旁又有四條大蛇,也是一齊張開口來,也是一齊的毒氣奔煙而出。 把個天師心裡只是叫苦,卻又無如之奈何,只得自寬自解,吟詩一律。 詩曰: 藤摧墮海命難逃,蛇鼠龍攻手要牢。 自己彌陀期早悟,三途苦趣莫教遭。 肥甘酒肉砒中蜜,恩愛夫妻笑裡刀。 奉勸世人須猛省,毋令今日又明朝。 第16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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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寶下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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