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芳時易過,倏滿假期,便別了夫人,帶了彩雲,出了蘇州城,一徑到上海。 其時蘇滬航路還沒有通,不像現在有大東、戴生昌許多公司船,朝來暮往的便捷。 雯青因是欽差大臣,上海道特地派了一隻官輪來接,走了一夜,次早就抵埠頭。 雯青先把家眷安排上岸,自己卻與一班接差道縣,酬應一番。 行轅中又送來幾封京裡書札,雯青一一檢視,也有親友尋常通賀的;也有大人先生為人說項的;還有一班名士黎石農、李純客、袁尚秋諸人寄來送行詩詞,清詞麗句,覺得美不勝收。 翻到末了一封,卻是莊小燕的,雯青連忙拆開,暗想此人的手筆倒要請教。 你道雯青為何見了莊小燕姓名,就如此鄭重呢?這莊小燕,書中尚未出現過,不得不細表一番。 原來小燕是個廣東人,佐雜出身,卻學富五車,文倒三峽,而且深通西學,屢次出洋,現在因交涉上的勞績,保舉到了侍郎,聲名赫赫,不日又要出使美、日、比哩!雯青當時拆開一看,卻是四首七律道: 詔持龍節度西溟,又捧天書問北庭。 神禹久思窮亥步,孔融真遣案丁零。 遙知汄極雙旌駐,應見神州一發青。 直待車書通絶徼,歸來扈蹕禪雲亭。 聲華藕藕侍中君,清切承明出入廬。 早擅多聞箋豹尾,親圖異物到邛虛。 功名兒勒黃龍艦,國法新銜赤雀書。 爭識威儀迎漢使,吹螺伐鼓出穹閭。 竹枝異域詞重譜,敕勒風吹草又低。 候館花開赤瓔珞,周廬瓦復碧琉璃。 異魚飛出天池北,神馬徠從雪嶺西。 寫入夷堅支乙志,殺青他日試標題。 不嫌奪我鳳池頭,譚思珠玲佐廟謀。 敕賜重臣雙白璧,圖開生絹九瀛洲。 茯苓賦有林牙誦,苜蓿花隨驛使稠。 接伴中朝人第一,君家景伯舊風流。 雯青看罷,拍案叫絶道:「真不愧白衣名士,我輩愧死了!」遂即收好,交與管家。 一面喊伺候上岸。 坐著雙套馬車,沿途還拜各官,並德、俄諸領事,直到回天后宮行轅,已在午牌時候。 早有自己的參贊、翻譯、隨員等等這一班人齊集着,都要謁見。 。 手本進去,不一時,就見管家出來傳話:「單請匡朝鳳匡大人、戴伯孝戴老爺進去,有公事面談。 其餘老爺們,一概明日再見吧。 」大家聽見這話,就紛紛散了。 只剩匡次芳、戴伯孝二人,低着頭,跟那管家往裏邊去。 到了客廳,雯青早在等着,見他們進來,連忙招呼道:「次兄,伯兄,這幾日辛苦了!快換了便服,我們好長談。 」次芳等上前見了,早有阿福等幾個俊童,上去替他們換衣服。 次芳一面換,一面說走:「這裡分內的事,算什麼辛苦。 」說著,主賓坐了。 雯青問起乘坐公司船,次芳道:「正要告訴老前輩,此次出洋,既先到德國,再到俄、奧諸國,自然坐德公司的船為便。 前十數日德領事來招呼,本月廿二日,德公司有船名薩克森的出口,這船極大。 船主名質克,晚生都已接頭過了。 」伯孝道:「卑職和匡參贊商量,替大人定的是頭等艙,匡參贊及黃翻譯、塔翻詩等坐二等,其餘隨員學生都是三等。 」雯青道:「我聽說外國公司船,十分寬敞,就是二等艙,也比我們招商局船的大餐間大得多哩。 其實就是我也何必一定要坐頭等呢!」次芳道:「使臣為一國代表,舉動攸關國體,從前使德的劉錫洪、李葆豐,使俄的嵩厚、曾繼湛,使德、意、荷、奧的許鏡澂,我們的前任呂萃芳,晚生查看過舊案,都是坐頭等艙,不可惜小費而傷大體。 」次芳說時,戴會計湊近了雯青耳旁,低聲道:「好在隨員等坐的是三等,都開報了二等,這裡頭核算過來差不多,大人樂得舒服體面。 」雯青點點頭。 次芳順手在靴統裡拔出一個摺子,遞到雯青手裡道:「這裡開報啟程日期的摺子,謄寫已好,請老前輩過目後,填上日子,便可拜發了。 」雯青看著,忽然面上躊躇了半晌道:「公司船出口是廿二,這天的日子……」這句話還沒有說出,戴伯孝介面道:「這不用大人費心,卑職出門就是一、二百里,也要揀一個黃道吉日。 況大人銜命萬里,關着國家的禍福,那有輕率的道理!這日子是大人的同衙門最精河圖學的余笏南檢定的,恰好這日有此船出口,也是大人的洪福照臨。 」雯青道:「原來笏南在這裡,他揀的日子是一定好的,不用說了。 」看看天色將晚,次芳等就退了出來。 當日無話。 次日,雯青不免有宴會拜客等事,又忙了數日,直到廿二日上午,方把諸事打掃完結。 午後大家上了薩克森公司船,慢慢地出了吳淞口,口邊俄、德各國兵輪,自然要升旗放炮的致敬。 出口後,一路風平浪靜,依着歐、亞航路進行。 彩雲還是初次乘坐船,雖不顛簸,終覺頭眩眼花,終日的困臥。 雯青沒事,便請次芳來談談閒天,有時自己去找他們。 經過熱閙的香港、新加坡、錫蘭諸埠頭,雯青自要與本埠的領事紳商交接,彩雲也常常上去遊玩,不知看見多少新奇的事物,聽見了多少怪異的說話,倒也不覺寂寞。 不知不覺,已過了亞丁,入了紅海,將近蘇彞士河地方。 第3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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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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