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懺三業,貪居其首,世人只為著一貪字,壞了多少名節廉恥。 憑他說得破,當局卻忍不過。 所以貪名的,平日誌氣昂,有時為貪所使,便不惜婢膝奴顏。 更有貪色的,平日極方正道學,一時為貪所惑,便不惜敗名喪檢,常罹殺身殞命之□。 至于「利」之一字,無論君子小人,都是恬淡者少,着貪者多。 有等見之遂忘義,又有等見之起盜心。 還有一等貪求無厭的,得了十個,便想百個。 得了一千,便想一萬。 鄙吝刻薄,以□其貪。 究竟堆金積玉,死後一文將不去,堪笑貪亦何益?這還是務本之貪,不過成一鄙夫之品,更有不務本的貪夫,痴想靠賭為業,擔了自己的現物,要博他人的賒帳,雙陸骰子,紙牌八□,伴伴鑽弄,指望要把一倍來贏他百倍。 那曉得越着了貪,越輸得快。 這卻是謂何?只因贏的時節,只管貪贏,不肯歇手,直弄到輸了才住;輸的時節,不肯歇手,要貪翻本,直弄到破家蕩產才住。 若到破家蕩產,就肯住手,這又算知機之人,及早收拾回頭,猶不失為乾淨窮漢,卻恨一等迷而不悟的,囊無半文,東頂西借,廿心寫謹具□子,奉送在賭場中去。 到賭極的地位,衣服也肯脫下來,兒女也肯賣出去。 加一的營債,也肯結借他幾票,手頭越急,心裡越貪;心裡越貪,賭興越濃。 巴不得一超掘井,誰知贏得起,輸不起,興雖濃而膽終怯。 借來的雨,不勾龍王幾陣風,便吹散也。 若到此才住手,已是狼狽不可言了。 苟貪心不死,猶然耽戀,就像當初有人把妻房抵作賭本的故事,通做出來,這還不稀罕。 如今且說個連身子也賭下與人的笑話,非但輸了身子,卻贏了一個奴才美名。 非但贏了奴才美名,又加利翻本,再贏了一個烏龜雅號。 此單說得做賭客的沒有便宜,論起開賭的囊家,圈人入局,引誘破家,引誘結債,還要勾通淘客,得利平分。 只道是天下第一項的生業了,豈知貪心不足,欲要哄人,而反自哄;非但贏不得頭錢,又平白地輸了妻子;非但做不成窩賭的主兒,反變做一個單身的啞吧漢。 顛顛倒倒,無非都斷送在貪之一字上。 待在下細說根由,以為好賭開賭者之戒。 話說古越雙林鎮上,出一個有名的浪子,叫做堵伯來,積租收販絲貨,慣走金陵。 掙上千金事業,頗稱小康。 因堵伯來生性喜鬥紙牌,馬弔角,五副頭,新興京鬥,無一不會。 在家時節,尚礙着父母拘管,娘子閙炒,只好偷忙捉空,到賭場中去,輸一兩五錢之說,聊表寸敬。 不意其父年高,出外不便,把絲貨帳目盡交付兒子,喚其前往金陵,經營生業。 堵伯來猶如奉了一道恩詔,滿懷得意,星夜僱船搬取貨物行李,便啟行。 分明像離籠之鳥,脫網之魚,好不身鬆快活。 有人贈他《西江月》詞道: 綵鳳今朝飛去,鰲魚擺尾搖頭。 分明騎鶴上揚州,樂事從來未有。 快把紅氈鋪下,連忙分派牙籌。 倘然賭腳缺難求,可喚舟人相湊。 這首詞,無非取樂其好賭之意。 堵伯來卻興不可遏。 一到蘇州,泊了船,便往挑花塢去,買了幾副蠟牌,放在舟中,以備不時之需。 一路寂寞,行過無錫,恰遇鄰舟一位客人,也喜這椿道業。 遂邀到舟中,先將鬥虎發利市,整整鬥了三日三夜。 直到龍江關方纔結帳,早輸了闌干之數。 腰頭現銀有限,便把絲來湊足。 □章第一義,便不順溜。 若因此小折挫,就肯悔心,這十二兩之失,不為堵伯來稱惜,方為堵伯來稱幸矣。 誰知他酷好此事,猶如古人說下棋一般,勝固欣然,敗亦可喜,再沒有懊悔念頭。 所以自到金陵之後,把絲貨發與牙行,自己便鑽入賭場,日裡賭到夜,夜裡賭到天明,無刻放空,兩眼如夢。 因有幾個閒漢,認得他是好主顧,便勾搭他到舊院內。 一個久慣開賭人家,綽號叫做臭蒼蠅溫阿四。 謂何叫做臭蒼蠅,你看蒼蠅聞了腥香之氣,抱定呵咂,才揮得去。 又飛將來,戀戀不捨,從無飽足的日子。 分明像開賭人家,見了有錢財的,便百計圈留,咂其骨髓,不咂他一個骨枯髓干,也不放他轉身。 比喻蒼蠅,極為確論。 那溫阿四的嫂子,又善與人家交穢,行不端,故于蒼蠅之上,增一臭字。 都是那些賭客們惡薄取笑,傳做美謔。 第2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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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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