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陰天,整個下午,她和父親乘着一輛又小又破、四面透風的驛車旅行,天黑下來的時候,他們在沐着霧氣凝成的小水珠的樹木的撞憧怪影下,經過了一些淒涼的村莊。 不一會他們就得點燈了,什麼也看不見了。 兩道孟加拉焰火似的發綠的光,好像在馬匹前方的兩側奔跑,這是兩盞前燈投射在路旁無盡的綠籬上的光,為什麼十二月裡突然有這麼綠的樹木?她起初很驚訝,俯身想看個明白,隨後她似乎認出而且憶起這是荊豆,是生長在懸崖和小徑上的海濱的常綠荊豆,它在班保爾地區是從來不會黃萎的。 就在這時颳起了一陣較溫暖的風,她於是相信自己認出了,感覺到了海…… 這條路快到盡頭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使她興奮而且愉快起來: 「瞧,既然是冬天,這次我要看到那些漂亮的冰島漁夫了。 」 十二月份,他們應當都在的,兄弟、未婚夫、情人、親友,每次她回來度夏時,她那些大大小小的朋友晚上散步時談得那麼多的人們,全都該回來了。 她一心想著這些,雙腳一動不動,竟在馬車裡凍僵了…… 確實,她看見了他們,現在她的心已被他們當中的一個佔有了。 四 她第1次看見他,那位揚恩,是在她到達的第2天,「冰島人的朝聖節」慶典上,這天是十二月八日,是漁夫們的保護神聖母傳喜訊的日子。 行列剛剛通過,陰沉沉的街道上還懸着白布,上面釘有常春藤、冬青和一些冬季的花草樹葉。 在這慘淡的天空下舉行的朝聖節,快樂也是沉重和略顯野蠻的。 這種沒有喜悅的快樂,主要來自對危險的藐視和挑戰態度,也來自體力的健壯和酒精的刺激;而在這快樂之上,卻比別處更不加掩飾地籠罩着普遍的死的威脅。 教堂的鐘聲,教士們的唱詩聲,小酒店裡傳出的單調俚俗的小調,水手們古老的催眠曲,來自大海、來自渺茫之鄉、來自太古時代沉沉黑夜裡的古老的悲歌,在班保爾形成一片喧嘩。 成群的水手互輓着胳膊,在街上踉踉蹌蹌地走着,一則因為在船上搖晃慣了,二則因為開始有些醉意,在海上度過了長期的禁慾生活,他們邊走邊向女人們投去分外熱烈的目光。 一群群姑娘,頭戴修女式的白色頭巾,未得緊緊的美麗胸脯微微顫動着,漂亮的眼睛裡滿含着整個夏天的慾望。 古老的花崗岩房屋包藏着人世的躦動紛擾,陳舊的屋頂講述着多少個世紀以來它們和風、雨、迷霧及大海擲給它們的一切之間的搏鬥,講述着在它們蔭庇之下發生的種種熱情故事以及往日的勇敢冒險和愛情奇遇。 宗教的感情,往昔的印象,帶著對古代祭禮的尊崇,對白壁無暇的保護神聖處女的象徵的尊崇,籠罩在這一切之上。 在小酒店旁邊,台階上落滿樹葉的教堂敞開了陰森的大門,門內香煙繚繞,黑暗中燭光閃爍,在穹壁上,到處掛着水手們的供品。 在多情的少女們身旁,那些失蹤的水手們的未婚妻,那些遇難者的寡婦,披着長長的黑紗,戴着光滑的小頭巾,從死者的祭堂走出來,眼睛低垂,默默地在人世的嘈雜聲中穿過,好像在預告着死亡。 而那近在咫尺的海,永遠是這強壯有力的一代代人的偉大養育者和吞噬者的海,也在騷動着,發出巨大的聲響,參加着這節日盛會。 從這一切事物的總體上,歌特獲得了一個混亂的印象。 她很興奮,而且歡笑着,但內心卻十分苦楚,想到這個地方又成為她永久的住處,她便悶悶不樂。 在廣場上,有一些遊藝項目和雜耍,她和女友們一道溜躂着,她們把左右那些班保爾或普魯巴拉內的年輕男子的名字告訴她。 一群冰島人停在民歌歌手們面前,背朝着她們,其中一個身材像巨人般高大,肩膀也出奇地寬,一開始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不假思索地,甚至略帶嘲諷地說: 「這人好大的塊頭!」 言下之意似乎是: 「誰要是嫁給這麼一個闊肩的丈夫,生活裡該多不便啊!」 他似乎聽見了這句話,便回過頭來,把她從頭到腳迅速地打量了一遍,那眼光似乎在說: 「這戴着班保爾頭巾的姑娘是誰?風度這麼高雅,我從來沒見過她呀!」 隨後,由於禮貌的關係,他趕緊垂下眼睛,重又顯出專心聽唱歌的樣子,只讓人看見他腦袋上相當長的,在後頸根鬈曲得十分厲害的黑髮。 她曾經無拘無束地打聽過其他許多人的姓名,卻沒敢探聽這個人的。 這依稀難辨的漂亮側面,這高傲而略顯剽悍的目光,這稍帶黃褐色的慄色眸子,在眼白髮藍的眼睛裡靈活地轉動着,所有這一切都給了她深刻的印象,而且使她膽怯起來。 這恰是「加沃家的孩子」,西爾維斯特的大朋友,她在莫昂家早就聽說過了。 朝聖節這天晚上,西爾維斯特和他手輓手在街上走着,正好遇上她和她父親,於是他們停下來彼此問候。 ……小西爾維斯特在她面前很快就恢復了兄弟的姿態。 由於他們是親戚關係,便仍然用親昵的口吻談話。 不錯,在這已經長了黑鬍鬚的十七歲的大男孩面前,她一開始有些猶豫,但他那和善的孩童般的眼睛是如此溫柔,完全和過去一樣,她很快就覺得似乎從來沒有和他離開過似的。 他到班保爾來的時候,她便留他吃晚飯;這種事無關緊要,他因為自己家裡飲食不很好,在她這兒便津津有味地吃着…… 第1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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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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