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偶然的機緣把我引到馬賽附近的一個偏僻角落裡,我在那兒遇見了兩位塞尚①的門徒。 在他們眼中,自然景色是一團閃爍不定的光,在這裡形體與表面並不重要,几乎不為人所見,人們看到的只是色彩的美麗與諧和對比。 這些彩色的每一個小點都放射出一種眼睛感受得到卻不明其原因的強光。 你瞧,那大海的藍色,你怎麼能描摹它呢?當然不能用現成的任何單色。 臨摹那種深藍色的唯一辦法,是把跟整個構圖真正有關的各種不同顏色一點一點地堆砌上去。 難嗎?可是迷人之處也正在這裡! 我看過一幅塞尚的畫,畫的是一座房裡的一堵空牆。 那是他天才地用最微妙的光線和色彩畫成的。 現在我常能這樣自得其樂:每當我盯着一堵牆壁或各種平整的表面時,便力圖辨別從中能看出的各種各樣不同的色調,並且思索着這些色調是反光引起的呢,還是出於天然本色。 你第一次這麼試驗時,準會大吃一驚,甚至在最平凡的景物上你都能看見那麼多如此美妙的色彩。 所以,很顯然地,一個人被一盒顏料裝備起來,他便不會心煩意亂,或者無所事事了。 有多少東西要欣賞啊,可觀看的時間又那麼少!人們會第一次開始去嫉妒梅休賽蘭①。 注意到記憶在繪畫中所起的作用是很有趣的。 當惠斯特勒②在巴黎主持一所學校時,他要他的學生們在一樓觀察他們的模特兒,然後跑上樓,到二樓去畫他們的畫。 當他們比較熟練時,他就把他們的畫架放高一層樓,直到最後那些高材生們必須拚命奔上六層樓梯到頂樓去作畫。 我與繪畫的緣分所有最偉大的風景畫常常是在最初的那些印象歸納起來好久以後在室內畫出來的。 荷蘭或者意大利的大師在陰暗的地害裡重現了尼德蘭狂歡節上閃光的冰塊,或者威尼斯的明媚陽光。 所以,這就要求對視覺形象具有一種驚人的記憶力。 就發展一種受過訓練的精確持久的記憶力來說,繪畫是一種十分有效的鍛鍊。 另外,作為旅遊的一種刺激劑,實在沒有比繪畫更好的了。 每天排滿了有關繪畫的遠征和實踐,——既省錢易行,又能陶情養心。 哲學家的寧靜享受替代了旅行者的無謂的辛勞。 你走訪的每一個國家都有它自己的主調,你 ①塞尚1839—1906,法國後期印象派畫家。 ①梅休賽蘭,遠古傳說中的人物,活了969歲,已成為長壽之象徵。 ②惠斯特勒1834—1903,住在英國的美國畫家。 即使見到了也無法描摹它,但你能觀察它,理解它,感受它,也會永遠地讚美它。 不過,只要陽光燦爛,人們是大可不必出國遠行的。 業餘畫家躊躇滿志地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東遊西蕩,老在尋覓那些可以入畫可以安安穩穩帶回家去的迷人勝景。 作為一種消遣,繪畫簡直十全十美了。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在不精疲力盡消耗體力的情況下比繪畫更使人全神貫注的了。 不管面臨何等樣的目前的煩惱和未來的威脅,一旦畫面開始展開,大腦屏幕上便沒有它們的立足之地了。 它們退隱到陰影黑暗中去了。 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工作上面。 當我列隊行進時,或者甚至,說來遺憾,在教堂裡一次站上半個鐘點,我總覺得這種站立的姿勢對男人來說很不自在,老那麼硬挺着只能使人疲憊不堪而已。 可是卻沒有一個喜歡繪畫的人接連站三四個鐘點畫畫會感到些微的不適。 買一盒顏料,嘗試一下吧。 假如你知道充滿思想和技巧的神奇新世界,一個陽光普照色彩斑斕的花園正近在咫尺等待着你,與此同時你卻用高爾夫和橋牌消磨時間,那真是太可憐了。 惠而不費,獨立自主,能得到新的精神食糧和鍛鍊,在每個平凡的景色中都能享有一種額外的興味,使每個空閒的鐘點都很充實,都是一次充滿了消魂蕩魄般發現的無休止的航行——這些都是崇高的褒賞。 我希望它們也能為你所享有。 王漢梁 譯 貝多芬百年祭 [英國]蕭伯納 1856—1950 一百年前,一位雖聽得見雷聲但己聾得聽不見大型交響樂隊演奏自己的樂曲的五十七歲的倔強的單身老人①最後一次舉拳向着咆哮的天空,然後逝去了,還是和他生前那樣一直唐突神靈,蔑視天地。 他是反抗性的化身;他甚至在街上遇上一位大公和他的隨從時也總不免把帽于向下按得緊緊地,然後從他們正中間大踏步地直穿而過。 他有一架不聽話的蒸氣軋路機的風度大多數軋路機還恭順地聽使喚和不那麼調皮呢;他穿衣服之不講究尤甚于田間的稻草人:事實上有一次他竟被當做流浪漢給抓了起來,因為警察不肯相信穿得這樣破破爛爛的人竟會是一位大作曲家,更不能相信這副軀體竟能容得下純音響世界最奔騰澎湃的靈魂。 他的靈魂是偉大的;但是如果我使用了「最偉大的」這種字眼,那就是說比亨德爾①的靈魂還要偉大,貝多芬自己就會責怪我;而且誰又能自負到認為靈魂比巴哈②的還偉大呢?但是說貝多芬的靈魂是最奔騰澎湃的那可沒有一點問題。 第4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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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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