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橋是一個小鎮,在細雨中若有若無,如灰如綠。 她的稀落靜謐,不高不大不新的房子,不寬不大不擁擠的道路,我行我素,不事聲張,好像和這陰霾的天氣與寒冷的春天一道,打老年間就是這個樣子。 下車先去會場。 在中文系一間辦公室裡換裝,打好領帶,人五人六地來到大課堂討論教室。 座無虛席。 讀準備好了的英文稿,並時時用不標準的英語即興發揮一下,我不會放過這種「實習」英語的機會。 遇到回答提問,就要請翻譯幫忙了。 英英中中、讀讀笑笑、問問答答、打成一片。 活躍熱閙的氣氛,似乎給平靜舒緩的劍橋大學的這個小角落帶來了一點喜氣。 由於聽眾中有一半人是來自祖國大陸的留學生和教師,可以從他們的臉上讀到一種關切和喜出望外的神情。 他們提的問題也很在行,顯然他們身在英倫而時時回眸祖國那一片——神奇的土地。 在一片真實的與禮貌的讚揚聲中離開會場,去大學貴賓館。 經過古老的,上方是耶穌與聖母的浮雕的拱門,穿過這個砌滿石條的院落,進入一座厚重的建築。 這座樓房的底層,想不到是一個封閉的室內橋,橋下是小溪,橋的兩側是玻璃窗,一側是四株大柳樹的枝葉呈半月形,正在伸向我們。 陪同我們的先生告訴我們:「徐志摩描寫過這個橋,並命名為『奈何橋』,據說古代這個橋是押解死囚去刑場的必經之路,要讓犯人感到,這世界是多麼美好,然而,由於犯下了大罪,他必須與世界告別。 」 死刑犯的命運與行刑者的殘酷,尤其是徐志摩的名字觸動了我。 我「哦」了一聲,似乎一瞬間時間與空間的一切距離都縮小了,打破了。 往事與逝者都靠近了。 是的,「康橋再會吧」,康橋就是劍橋。 有了逗留才有告別。 徐志摩那時候是多麼年輕,他是「資產階級」,他寫的都是「象牙之塔」裡的詩而我第一次踏上康橋的土地。 已經是60多歲了。 猶謂偷閒學少年?1987年首次造訪英國,去過牛津沒到過康橋。 貴賓館在另一所古老的樓房裡,木板樓梯窄狹彎曲,走在上面吱吱扭扭,令人發思古之幽情。 一直爬到四樓,打開一扇厚重的門,是一個黝暗的小過廳,按動牆上的電門,高高地亮起了昏黃的燈。 再用那笨重的銅鑰匙開開房門,一間寬闊方正的老客廳出現在我們面前。 褐黑色調,古樸的大寫字檯,曲背軟椅,式樣老舊的硬背沙發,牆上懸掛着一張帶鏡框的風景水彩畫。 更多的則是空白,以無勝有,以無用有,這種風格自然與矮小與充滿各種物品的旅館房間不同。 就在這個時候鐘聲響了。 教堂的鐘聲悠遠肅穆,像是來自蒼穹,去向大海。 我一時停在了那裡,等待着,傾聽著,安靜着。 放下隨身攜帶的物品就去聖約翰書院晚餐。 進入書院,先去「派對」大廳。 人們介紹說這間大廳保持着三百多年前的習慣,廳內只點蠟燭,不設電燈。 人們又說,第二次世界大戰當中盟軍最高司令部諾曼底登陸的計劃,就是在這間大廳裡制定的,因為,有一張特大的軍事地圖,只有在這間大廳才能把整個圖展開。 再說,這間大廳的遮光效果比較好。 我唯唯,歷史是我們的近親,歷史就在我們手邊,就在我們呼吸着的空氣與我們被照耀的燭光裡。 所有前來飲酒並接着去吃飯的人都穿著為在本院獲得過博士學位的人特製的黑「道袍」,十分地莊嚴鄭重。 英式發音幽雅做作,每人臉上的笑容都合乎標準。 千篇一律的,數百年無變化的餐前飲酒的「過場」飛快地走完了。 人們進入餐室,我們與一位來自美國的生物學家算是今晚晚餐的貴賓,被讓到了首桌。 每張桌子上都放著參加晚餐的全體人員名單和印刷精美的菜單——當然我們也從中驗證了自己的存在,從而得到了些微的虛空的滿足。 眾人各就各位。 首先由書院院長帶領做祈禱。 然後進餐。 服務人員也都有一把年紀。 主人解釋說,由於「瘋牛症」的威脅,今天沒有牛肉可吃,改吃羊肉。 其實頭三天我已經吃過牛肉了,如果該染上,恐怕本人已經是潛在的瘋牛症患者了。 羊肉的味道乏善可陳,我沒有吃多少,倒是多吃了一點甜食。 晚飯結束後再去「派對」大廳喝咖啡。 一切陶冶情性的程序認真完成,並沒有用多少時間。 遠遠比參加一次正式宴請簡單迅速得多。 難得的是這種數百年不更易的堅持。 這與其說是吃飯不如說是吃飯的儀式,也許真是一種展現和懷念劍橋以及整個英國的歷史、保持和為什麼不呢?炫耀劍橋及英國的光榮傳統的典禮——如果不說是例行公事的話。 我甚至猜想,與餐的一些人飯後很可能有約去進行另一頓晚餐,更美味更輕鬆更富有生活氣息的一餐。 歷史的必須之後肯定還有現實的快樂。 當然,這種保守的莊嚴與珍惜的認真勁兒也令人感動,沒有這就沒有劍橋,沒有英國,再引申一步,就沒有歐洲,並且對不起,這本身就有觀光價值。 什麼時候我們中國也有這種古色古香的演示與咀嚼呢?為什麼有時候我們是那樣氣沖沖惡狠狠地對待歷史呢? 第14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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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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