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累得喘不過氣來,一路上仍貪看那些百看不厭可惜來不及久看的頑石。 那些形態各異,卻都顯得神態自尊的頑石真好看。 祝願它們少受自作聰明者給他們隨意命名,人為地削弱以至破壞了它那深廣的不可窮盡的內藴。 可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別人和我的趣味不同並不奇怪。 那個深度只有數米,走不多遠就能見天的石洞,被命名為「虎穴」,這卻是不敢苟同的。 人們不僅在洞口刻上「虎穴」二字以定案,還把洞內的石頭刻成虎子和老虎。 看來「巧奪天工」這一贊語頗有消極影響,多麼巧妙的人工也不能保證固有的天工,何況虎形的刻法消除了虎神。 我希望這種片面性的方法,這種輕率的態度,這種狹窄的趣味,不再隨着旅遊事業的發展而更加氾濫起來。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洞外那座好像什麼也不像,卻很耐看的巨石,還沒有被刻成將入虎穴的英雄,或在它身上刻字以示風雅——所謂自然的人化。 當天在排嶺——新的淳安縣城吃中飯,沒有多餘的時間參觀市容。 沒見過什麼從舊城搶救出來的文物,只在書店買了和「到此一遊」毫無關係的一本書。 歸程中回顧排嶺高岸上的建築物,覺得它們顯得太重實用而缺乏點景的審美作用。 祝願它在不久的將來,可能改建為與湖面的審美價值協調起來,成為富於地方特色的美好建築物。 不能包辦 10月23日一早,我被噩夢搞醒——夢見有人故意四次向我身上吐痰。 當我追記夢境的此刻,夢境的具體狀況雖已淡化,卻還未能排除在夢裡感到的噁心。 我想不起在白天受過什麼不良刺激,竟會引發出這麼討厭的夢境。 會不會因為白天遊覽金華名勝雙龍洞時,得知石壁上的石刻題字,在十年動亂中被當成毒草毀掉;如今,雖能由此想像當年的「英雄」們的氣派,石刻卻無從恢復,所以在我潛意識裡對十年動亂的憎惡,再一次以新的和虛幻的形態活躍起來,我說不清。 會不會和昨晚那個看了使我失望的電視節目有關,我也無從作出自信可靠的揣測。 那個說是要介紹四川風景朝陽湖的節目,開始喚起我的關注我從來不知道,故鄉也有這麼值得上電視的湖泊。 可惜,自始至終,出現在螢光屏上,全是水上遊人例如一對男女玩腳踏水車的娛樂活動。 畫面使我無從想像,究竟什麼是這個水域與其他水域相區別的特殊點。 如果把這個節目當作是在給旅遊廣告的東西來看待,它還沒有擺脫長期以來、普遍存在過的一般化的文風的束縛,這種廣告也不會有促使人們去到那裡搞水上娛樂的特殊效力。 或者可以說,製作者和他的領導者,只圖吸引人去游耍而忽略了廣告形式會不會一般化而喪失了應有的號召力。 既然看不出風景區那與眾不同的優勢,這種廣告很難達到應有目的——吸引人們非去到那裡遊覽不可的旅遊衝動。 看來一般化也就是一種庸俗化,這種文風在旅遊事業中也還頗有市場。 這次我來浙江,包括綠化方面,各種成就令人感到興奮。 但在某些風景點裡,包括某些溶洞中對激光的使用,基于把風景區娛樂場化的動機,炫耀現代物質材料的作用而忽視自然景觀固有的審美價值,種種自作聰明的加工的結果,不是對質樸的自然的美化而是滑稽化。 對某些奇石的命名顯得牽強附會,矯揉造作,某些導遊詞顯得缺乏對自然美的應有的尊重。 包括那種硬滑稽的結果,不是豐富了遊人的想像力,而是對自然景觀固有的美的特徵的庸俗化。 在《優語集》裡,有「科諢天然,不失典雅」的論點。 然而某些導遊人和他們的導師們,為了討好遊人,硬說入洞處的石頭是歡迎遊人的什麼,出洞處的石頭是送別遊人的什麼。 這種討好遊客的科諢,既有損自然景觀的天趣,它自身也有失于感受的典雅,既不尊重應當受到尊重的自然,也顯得解說詞不那麼自重。 遊人聽了上述解說詞也會發笑,不過這笑聲的引起,究竟是他們容易感到滿足的表現,還是他們覺得解說詞自身的趣味不高,我還說不清。 通俗化不應當就是庸俗化,怎樣對待旅遊對象應當具備一種美育的性質。 包括從事美育的導遊,尊重遊人自己的感覺經驗,深入理解遊人的審美需要,這也就是他對自己的一種美育。 美育和智育密切相關,導遊認識遊人發展着的審美需要,更注意美化與醜化的差別和聯繫,這一點也意味着自己對自己進行智育。 遊人樂於接受有助于風景觀賞的誘導,也樂於依靠他們自己對某一風景點的特殊的美的發現。 當導遊對遊人的發現起着誘導作用,不只是在更高層次上適應着遊人的審美興趣,同時也表明導遊人自己的聰明才智。 只顧迎合不那麼高級的審美趣味,既不是對遊人的興趣和智慧的尊重,也不能表現導遊者自己的聰明才智。 當那些庸俗的解說詞妨礙遊人有所發現的興趣和自由,這就在一定意義上喪失了導遊自己的自由和應當進一步提高的趣味。 較之觀賞對象無限豐富和潛在的內容,較之發展着的審美需要,多麼完整的解說都不見得是符合實際的。 相反,即使是簡單得只有一兩句話的解說,例如對待平躺在船上進入雙龍洞水的遊人,提出如何注意安全的親切警告,才是切合需要和值得感激的。 第8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第8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