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東正教中保存一切舊的教儀的教派。 老人作為主謀者之一被判處苦役。 他本是一個家境殷實的小商人;家裡還有妻子兒女;但他懷着一顆堅強不屈的心去接受流放,因為他盲目地認為這是「殉教」。 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一個時期以後,你會情不自禁地反躬自問:象他這樣一個安詳溫順得象個娃娃的人,怎麼會起來造反呢?我曾幾次和他談起過「信仰」。 他在自己的信仰上毫不讓步,但他在反駁時卻從未流露過任何的怨恨和敵意。 他破壞了教堂,而且並不否認。 看來根據他的信仰,他想必還認為自己的行動和為此而遭受的「痛苦」,是一件光榮的事呢。 但是,無論我怎樣注視他和研究他,我在他身上從未發現一點點的虛榮或驕傲。 我們監獄裡還關押着一些別的舊教徒,其中大部分是西伯利亞人。 他們都是一些文化程度很高的人,狡猾的鄉下佬,是一些死讀聖經、咬文嚼字的人,同時又都是很有才能的詭辯家;這些人都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狡猾奸詐,而且十分固執己見。 可是這位老人卻完全是另一種人。 他讀聖經可能比他人讀得都多,但他卻避免爭論。 他十分喜歡與人促膝談心。 他性情愉快,常常發笑,但他的笑聲卻不象其他囚犯那樣粗鄙下流,他的笑聲明朗而文靜,充滿天真無邪的稚氣,似乎與他那斑白的頭髮極為相稱。 也許我的看法是錯誤的,但我總覺得可以從笑聲中識別一個人。 如果您跟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初次相遇,他的笑聲使您感到愉快悅耳,那您就可以大膽地說,他是一個好人。 儘管這位老人博得了全監獄人的尊敬,但他卻一點也不自負。 囚犯們都叫他老爺爺,而且從不欺侮他。 我也多多少少明白了他為什麼會對自己的教友有這麼大的影響。 儘管他顯然以堅定的意志忍受着苦役生活的痛苦,但他內心裡卻隱藏着一種深邃而又無法治癒的憂傷,他竭力把這種憂傷掩飾起來不讓他人知道。 我和他住在同一間獄室裡。 有一次,我在夜間兩點多鐘醒來,聽見有人在低聲哭泣。 老人正坐在暖爐上(過去那個讀聖經讀得入了迷,而且想殺死少校的囚犯,夜間常常在這個暖爐上祈禱)對著手抄的聖經祈禱。 他哭了,我聽見他偶爾禱告說:「主啊,不要拋棄我呀!主啊,讓我身強體壯吧!我的孩子們還小,我的孩子們都很可愛,我們再也不能見面了!」我無法描述我當時的悲愴心情。 就這樣,几乎所有的囚犯都逐漸開始把自己的錢交給這位老人保管。 監獄裡几乎所有的囚犯都是小偷,可是不知為什麼,大家忽然都相信這個老人是決不會偷東西的。 大家都知道他把別人交給他的錢藏在哪裡,他藏在一個誰也找不着的秘密地方。 後來,他對我和幾個波蘭人揭示了他的秘密:在柵欄的一根柱子上有一個樹枝,從外表上看去好象牢牢地長在樹幹上,但若是把它拿下來,樹幹上便出現一個深洞。 老爺爺就把錢藏在這兒,然後再把樹枝插上,因此誰也永遠無法找到任何東西。 不過我已經離題太遠了。 我前面談到,為什麼錢在囚犯的衣袋裏待不長。 除了難以保存這個原因以外,監獄裡的生活又是那麼令人苦悶。 囚犯們生來都是一些十分渴望自由的人,然而就其社會地位來說,他們又是一些極其輕率、不顧死活的人,這自然會導致他們突然「恣意妄為」起來,把所有的錢都拿去大吃大喝,在喧閙聲和音樂聲中忘卻自己的苦悶,即使只忘卻一分鐘也好。 看上去甚至有點奇怪,他們中間有些人頭也不抬地幹活,一連幾個月不停地干,唯一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把掙來的錢拿去喝光,然後再為下一次痛飲苦幹上幾個月。 他們中間有許多人都喜歡購置新衣服,而且一定是便服:黑色的便褲,襯衫,細腰短大衣。 最時髦的裝束是:印花布襯衫外面紮上一條嵌着金屬圓片的皮帶。 他們在節日裡穿戴起來,然後到所有的獄室裡去逛,向人們炫耀自己。 有的人穿上新衣服後,高興得象小孩子一樣,確實,在許多事情上囚犯們都完全象是一些小孩子。 誠然,所有這些好東西有時忽然就不再為主人所有了,有時當天晚上便非常便宜地被典押掉或賣掉了。 不過,狂飲是漸漸蔓延開來的。 一般說來,狂飲都發生在節假日或過生日的時候。 過生日的囚犯早晨一起床便在聖像前點上蠟燭禱告,然後穿戴好,為自己訂下一份午餐。 他訂的是牛肉和魚,還要包西伯利亞的餃子;他象一頭公牛一樣大吃大嚼,而且几乎總是獨自享受,很少邀請難友們共進午餐。 過一會兒,酒端上來了,壽星老喝得爛醉如泥,然後必定要搖搖擺擺、深一腳淺一腳地到各獄室裡走一趟,竭力向人們顯示他喝醉了,他是在「飲酒取樂」,藉以博得大家的尊敬。 不論在哪裡,俄國人對喝醉酒的人多少都抱有好感,而在監獄裡,飲酒作樂的人甚至會受到尊敬。 監獄裡的狂飲彷彿帶有一種貴族派頭。 開懷暢飲的囚犯總要僱一個人為他奏樂。 獄中有個身材矮小的波蘭人,是個逃兵,十分令人討厭,但他會拉小提琴,而且總是隨身帶著樂器——他的全部財產。 他不會任何手藝,他唯一賺錢的辦法就是替開懷痛飲的囚犯演奏快樂舞曲。 第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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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屋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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