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方才立起身來。 周孝思又延他坐。 平白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眼淚像拋珠一般的滾。 歇了好一回,方開口道:「小弟時來運舛,遇著家兄性情這般頑劣,今日冒犯得府上不小。 小弟聞知了,這個身子,就如坐了針氈。 他今被拿前去,原叫自作自受。 但小弟到底是他的兄弟,何忍看他三拷六問。 為此特地昏夜到來,要求老兄,在小弟面上開恩的意思。 」 周孝思見是替平衣來討饒,心中老大不然,卻因他是個忠厚君子,不好怠慢,只說道:「令兄的事,已經了官,與弟商量也沒用。 諒來官府,決不偏袒小弟一邊。 老兄但請放心。 」 平白知他怒氣未平,只得又苦訴哀求。 周孝思卻只說是:「聽憑官府發落。 要小弟去遞息呈,卻自覺不好意思。 」 平白見他並無一些松頭,便又垂淚滿面,哀告道:「不瞞老兄說,方才小弟,實是先到縣裡,求過縣尊,已肯從輕發落。 再得老兄能開那生門,這事就停當了。 」 周孝思聽得說縣尹肯從輕發放,卻想道:做官的既已心許了他,就是明日打那班惡棍幾片板子,也是虛行功令,我卻何苦,必不肯做這人情在他面上。 便轉口道:「小弟原只怕縣尊道是今日告了,明日又要息,怪我反覆,因此躊躕。 既是縣尊已肯寬鬆,又得老兄昏夜到此,小弟也何惜那一紙息呈,明日就同兄去遞便了。 」 平白聽了大喜,便跪下去謝。 周孝思扶住了,當下送平白出門,歸家已是四鼓。 次日,平白同周孝思去投息狀,太爺叫出平衣等一干人來,當堂喝道:「你們這班人,十分肆行無忌。 本縣本待活活把來處死,卻因你兄弟平白,求得你對頭怒氣略平,因此好好的放了你們。 回去以後,再是這般行為,本縣斷斷恕你們不過的。 」 眾人叩頭謝了,太爺又吩咐,當堂對周孝思磕頭陪罪。 眾人不敢不依,也叩了頭,各自還家。 真個是: 鰲魚脫卻金鉤去,擺尾搖頭不再來。 平衣回家,不但不感激兄弟救他,倒還恨他不同自己去周家吵鬧。 平白也只不放在心上。 過了幾時,平白的生母,生起病來死了。 平衣等該有一足年孝服,他們卻全然不遵律例,初喪頭裡,死的還未曾入殯,平衣和兩個同母兄弟,在間壁軒里飲酒劃拳行令,歡呼達旦。 腳跡也不曾到靈座前來。 平聿、平婁氣不過,要同平白去罵他們,平白道:「這是他們自沒道理,不害我什麼。 就是去罵他們,他們也斷不睬,還要受他打罵哩。 」兩個只得縮住了。 又過幾時,平白等要與張夫人出殯。 那時甘夫人亡過多年,和平長髮的棺柩,久已安葬,平白意思,要把生母的柩來附上去。 到得臨時,平衣和平身、平缶,攔住了墓門道:「這是田家的女兒,不過生前買來作樂兩年罷了,怎麼便想合厝起來?」 平聿、平婁見他們無禮已極,欲待發作,又是平白阻住。 平白就另尋一塊地來,把張夫人葬了。 又過了兩月,平衣的老婆病死了,平白招呼兩個兄弟,同去拜奠。 平聿道:「他們庶母都沒有在眼內,我們省得他什麼嫂嫂。 這是再也不去的。 」平白再說時,兩個冷笑了聲,都走散了。 平白只得獨自一個,走去哭拜,盡禮盡哀。 卻聽見平聿、平婁,兩個在間壁,一個吹著笛,一個唱著曲兒,在那裡作樂。 平衣大怒,道:「這裡正是哭哭啼啼的時候,他兩個倒在那廂吹唱,好沒道理。 」便叫平身、平缶等去打。 平白也拿了一根竹杖在前走,口裡一路大聲罵去。 這不過是怕他們打得太毒,要驚走兩個的意思。 平聿聽得喊聲,向後面逃了去。 平婁卻因腳上數日前被皮靴打破了,走不快,平白趕到面前,把竹杖在他肩上怞一下,道:「你怎麼不去靈前拜,倒在這裡唱曲。 」 平婁還未回答,只見平衣等都到了,門閂棍棒一齊上,不管他受得刑的地方,受不得刑的地方,著力亂打。 平白見勢頭忒兇惡,便橫身子過去,擋住他們。 看平婁時,卻已滾倒在地,立不起來。 平衣見他攔阻,嚷道:「怎麼不容我打這個畜生?」平白告道:「他雖然不好,已經打到這般樣子,勸哥哥饒了他罷。 倘然必竟還要打,兄弟情願代他受杖,卻不忍再見打他。 」 平衣等聽了這話,便掄過傢伙,把平白一齊亂打,打得週身青腫,頭面上破了好幾處,流出血來,就如關夫子一般,眾人方住了手回去。 平聿歸家,見一兄一弟被打,平婁傷重了,飲食不進。 只見平白到還拄了根杖,到平衣那裡去請罪。 他心中沒處消那口氣,便瞞了平白,自己寫一紙狀去遞,告平衣等不與庶母戴孝。 縣裡便出差拘拿。 見就是前日打周家這班人,心中惱極,便要把來重處。 卻敬服平白,不知道他要怎樣辦,便差人到來,請平白去商量。 平白心內要去,無如遍身疼痛,又嫌大紅大綠的那副嘴臉,不好去見官,只得寫了一個稟貼,但哀求縣尹莫辦這事,就托公差帶回投處。 那公差問平白:「為何這般模樣?」平白不肯說,平聿卻在旁一一訴說。 公差聽了,心中也甚不平。 回至縣上,呈上平白的稟貼。 太爺看了,點頭道:「我原料到是不要辦的,因此去問他,不道果然。 」便問公差:「他為何自己不來,卻但把稟貼交你帶來?」 第2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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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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