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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150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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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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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的贈詩中有「舉眼風光長寂寞,滿朝官職獨蹉跎」這樣兩句,意思是說同輩的人都陞遷了,只有你在荒涼的地方寂寞地虛度了年華,頗為劉禹錫抱不平。對此,劉禹錫在酬詩中寫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劉禹錫以沉舟、病樹比喻自己,固然感到惆悵,卻又相當達觀。沉舟側畔,有千帆競發;病樹前頭,正萬木皆春。他從白詩中翻出這二句,反而勸慰白居易不必為自己的寂寞、蹉跎而憂傷,對世事的變遷和仕宦的升沉,表現出豁達的襟懷。這兩句詩意又和白詩「命壓人頭不奈何」、「亦知合被才名折」相呼應,但其思想境界要比白詩高,意義也深刻得多了。二十三年的貶謫生活,並沒有使他消沉頽唐。正象他在另外的詩裡所寫的:「莫道桑榆晚,為霞猶滿天。」他這棵病樹仍然要重添精神,迎上春光。因為這兩句詩形象生動,至今仍常常被人引用,並賦予它以新的意義,說明新事物必將取代舊事物。

正因為「沉舟」這一聯詩突然振起,一變前面傷感低沉的情調,尾聯便順勢而下,寫道:「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點明了酬答白居易的題意。意思是說,今天聽了你的詩歌不勝感慨,暫且借酒來振奮精神吧!劉禹錫在朋友的熱情關懷下,表示要振作起來,重新投入到生活中去。表現出堅韌不拔的意志。詩情起伏跌宕,沉鬱中見豪放,是酬贈詩中優秀之作。


  

(袁行霈)

再授連州至衡陽酬柳柳州贈別

再授連州至衡陽酬柳柳州贈別

劉禹錫

去國十年同赴召,渡湘千里又分歧。

重臨事異黃丞相,三黜名慚柳士師。

歸目並隨回雁盡,愁腸正遇斷猿時。

桂江東過連山下,相望長吟有所思。

劉禹錫這首詩作於元和十年(815)夏初,是對他的摯友柳宗元的《衡陽與夢得分路贈別》一詩所作的深情回答。

十年前他和柳宗元因參與王叔文革新活動,被貶放湖湘遠郡。是年正月剛得召還長安,時僅一月,因游玄都觀,寫了《戲贈看花諸君子》一詩,觸怒權貴,又被排擠到更加荒遠的嶺南州郡去。而柳宗元這時也再次被貶為柳州刺史。兩人同出長安南行,到衡陽分手,詩即為此而作。一、二兩句,寥寥幾筆,就把他們屢遭挫折的經歷勾畫出來了。對起述事,句穩而意深,為下文的展開,創造了條件,可謂工于發端。

三、四句承上抒感,而用典入妙。劉禹錫初次遭貶,即謫為連州刺史,途中追貶為朗州司馬。現在再貶連州,所以叫做「重臨」。可是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重臨」州政呢?詩人巧妙地以典明志。西漢時有個賢相黃霸,受漢宣帝信任,曾兩度出任地近長安的潁川太守,結果清名滿天下,而劉的「重臨」,則是背着不忠不孝的罪名,帶著八旬老母流徙南荒。這是積毀銷骨的迫害呵。詩人通過「事異」兩字把互相矛盾的情況扭合到一起,帶有自嘲的口氣,暗含對當政者的不滿和牢騷。下一句,詩人又用了春秋時柳下惠的故事:柳下惠為「士師」(獄官),因「直道事人」三次遭貶黜,這裡用以比作同樣「三黜」過的柳宗元。同時也暗示他們都是因堅持正確的政見而遭打擊的。用典姓切、事切,可謂天衣無縫。「名慚」,是對劉柳齊名自愧不如的謙詞,表示了對柳的敬重之意。

第三聯五、六兩句,將筆鋒從往事的縈迴折入眼前的別況。「歸目並隨回雁盡」句,把兩位志同道合的友人分手時的情景描繪得多麼有情有致:兩位遷客並影荒郊,翹首仰望,他們深情的目光注視着北回的大雁,一直到雁影在天際消失。一個「並」字,一個「盡」字,寫得十分傳神,把他們共同的望鄉之情極為淒惋地傳達出來了。「愁腸」句,從張說「津亭拔心草,江路斷腸猿」詩中化出。心已傷楚,又哪堪斷斷續續催人淚下的哀猿悲啼呢?詩人以「回雁」、「哀猿」襯托別緒,詩境也變而淒厲了。這等地方,正是作者大力經營處,讀來真足以搖蕩人心。

「桂江」兩句,設想別後,以虛間實,筆姿靈活。「桂江」,即灕江,指柳宗元溯湘下桂而去柳州。「連山」,指劉禹錫的目的地──連州。「桂江」和「連山」並無相連之處,因此這裡並不是實說桂水東過連山。那麼如何把這東西遠隔的兩地聯繫起來呢?這就是下一句所要回答的問題了。原來連接雙方的,正是山水相望、長吟遠慕的無限相思呵。「有所思」,也是古樂府篇名,這裡出現,語意雙關。最後兩句,一縱一收,轉折于空際,輓合十分有力。其技法與杜甫的「瞿塘峽口曲江頭,萬里風煙接素秋」(《秋興八首》之六)相似。不過杜詩抒發的是個人對雲山萬里的故國的懷念,這裡則用「相望」二字,把這一對志同道合又遭隔別的友人的生死不渝情誼,從彼此兩方寫出,與杜詩不盡相同,而有襲故彌新之妙。寄離情於山水,同悵望以寫哀,詞盡篇中,而意余言外,既深穩又綿渺,不愧大家筆墨。

(周篤文)

望夫山


  
望夫山

劉禹錫

終日望夫夫不歸,化為孤石苦相思。

望來已是幾千載,只似當時初望時。

傳說古時候有一位婦女思念遠出的丈夫,立在山頭守望不回,天長日久竟化為石頭。這個古老而動人的傳說在民間流行極為普遍。此詩所指的望夫山,在今安徽當涂縣西北,唐時屬和州。此詩題下原注「正對和州郡樓」,可見作於劉禹錫和州刺史任上。

全詩緊扣題面,通篇只在「望」字上做文章。「望」字三見,詩意也推進了三層。一、二句從「望夫石」的傳說入題,是第一層,「終日」即從早到晚,又含日復一日時間久遠之意。可見「望」者一往情深:「望夫」而「夫不歸」,是女子化石的原因。「夫」字疊用形成句中頂針格,意轉聲連,便覺節奏舒徐,音韻悠揚。次句重在「苦相思」三字,正是「化為石,不回頭」(王建《望夫石》),表現出女子對愛情的忠貞。三句「望來已是幾千載」比「終日望夫」意思更進一層。望夫石守候山頭,風雨不動,幾千年如一日。──這大大突出了那苦戀的執着。「望夫」的題意至此似已淋漓盡致。殊不知在寫「幾千載」久望之後,末句突然出現「初望」二字。這出乎意外,又盡情入妙。因為「初望」的心情最迫切,寫久望只如初望,就有力地表現了相思之情的真摯和深切。這裡「望」字第三次出現,把詩情引向新的高度。三、四句層次上有遞進關係,但通過「已是」與「只似」虛詞的呼應,又有一氣呵成之感。

這首詩是深有寓意的。劉禹錫在永貞革新運動失敗後,政治上備受打擊和迫害,長流遠州,思念京國的心情一直很迫切。此詩即借詠望夫石寄託這種情懷,詩意並不在題中。同期詩作有《歷陽書事七十韻》,其中「望夫人化石,夢帝日環營」兩句,就是此詩最好的註腳。純用比體,深于寄意,是此詩寫作上第一個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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