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田關跪在地上,說:「您一定是道家龍洞派第九代的道士。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田關伏著的地面上,風吹起落葉一掃而過。
「你已經沒救啦。」老人低聲地回答道。「你能夠看出我是道士,眼力真不錯。但是明天晚上你就要死去了。」
「正因為這樣,我才拚命到處找您的。那個老人說只有您才能夠解除我身上的死亡陰影。」
「多餘的人,還不是象行屍走肉一樣嗎?」
老人仰望著天空。透過正在凋零的櫸樹的樹梢,可以看見無數顆眨眼的星星。
「道士,求求您,我有妻小啊……」
「這不關我的事,到了死期的人是不得不死的。你一走進酒店,我就已經看出你的宿命來了。」
道士的冷酷無情的口吻,使人聯想起隨風飄散的云。
「求求您,我會報答您的。只要鼓活我,我付給您一百萬,不,二百萬日元……」
田關狠狠心,甚至提出了以錢相報。他已經孤注一擲了。
「什麼,你給我二百萬日元的報酬嗎?」道士的口氣突然變了。
「是。是的。」
「不撒謊吧?」道士的聲音變得沉甸甸的。
「明天我就把錢帶來。只是您救我……」
「你敢殺人嗎?」
「敢!」
「要想解開你身上的死亡陰影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把死亡的陰影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這個人在幾天內將代替你死去。所以你等於殺人的兇手。但是你今後將受到良心的譴責。你能做得到嗎?」
「能做到。」
田關回答道。他艱難地嚥下了一口唾沫。他有些懷疑,道士是否在試探他的人格。但轉念一想,道士既然自己也在櫃檯上吝嗇地數過小錢,就決不會怪罪他的私心。
「那麼,把死亡的陰影轉移給誰?他在哪裡?」道士逼問道,語氣顯得非常冷靜。
「轉移給我公司的常務負責人,一個叫吉岡常雄的男人。」
如果要問田關想殺死誰的話,他百分之百會選中吉岡的。他巴不得吉岡在近幾天內死去。所以,他毫不遲疑地說出了吉岡的名字。
「是嗎?……」道士吐出了半句話,沉默不語地站立著,看上去像一根細木樁一樣。
田關感到一陣悽愴。他等待著道士的發話。
「你可以回家去了。」道士微微地動了—下。他的聲音顯得嘶啞。
「道士……」
「明晚上七點整,把錢帶到這裡來。」
「可是,萬一……」
「你身上的死亡陰影已經解除了。」
說完這句話,道士飄逸地向前走去,消失在黑暗中。
第六章
六
晴朗的秋空,璀璨的陽光從湛藍的天空投射到大地上。早上八點剛過,田關就走出了家門。他的臉上洋溢著生氣。三天以來,他第一次吃了早餐,妻子不禁喜形於色;兩個孩子看見父親坐在餐桌邊,齊聲歡呼了起來。
平安對一個家庭來說是何等的珍貴啊。田關這樣想道。假如今天自己死去的話,情形又該怎麼樣呢?家庭里的笑聲絕跡了。可憐的妻子將到工廠去幹雜務,說不定還會遭到好色的上司的蹂躪。兩個年幼的孩子將中途輟學去當童工,從此完全改變了性格。
想到這裡,田關不由得狠狠地踢開了一塊腳邊的石頭。他的這種想像使得他怒火萬丈。
他來到了大路旁,準備橫穿過馬路。訊號剛剛從綠燈換成了紅燈。正在橫穿馬路的人們失望地停下了腳步。今天的田關卻無視這一切。因為從死亡的陰影中解放出來的激昂,振奮了他的心,而且他確實想試驗一下,這種解放感是不是真實存在。
被冒險心驅使著,田關開始奔跑起來。這條路上交通非常擁擠,而且這時正值上班的高峰。當田關走到人行道的中央時,長龍般的車隊已經開始了穿行。但田關巧妙地順著車輛相隔的縫隙,平安無事地穿過了人行道。
解放啦。死亡的陰影已經消失了。田關頓時感到渾身充滿了活力,在昨夜的他的眼中,似乎象死神的牙齒一樣吱吱作響的車輪,今天看起來卻顯得格外地可愛。
下班之前,田關來到銀行取出了二百萬日元。這筆錢是準備將來孩子上大學和以備萬一時使用的資金,全家人一把眼淚一把汗地積攢起來的。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二百萬元買回一條性命總是值得的。
使田關感到後悔不迭的是,他不該開出二百萬日元的價錢。這完全是他說漏了嘴。想起道士在櫃檯邊一分一分地數著零錢的吝嗇相,恐怕給他一萬日元就足夠了。但是田關不敢討價還價,假如道士一氣之下,把本來已經轉移給吉岡常務的死亡陰影再次還給他,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在電梯上,田關碰到了吉岡常務。他恭恭敬敬地打了一聲招呼。吉岡只是在鼻子里哼了一下。吉同閃在鏡片後面的雙目發著冷光。這個相貌冷峻的男人,面板白皙,臉上沒有一絲贅肉,但目光很尖刻。
「反正,你也活不了幾天啦。神氣什麼呀!」想像著吉岡的這張臉,明天將陷入絕望之中,田關感到心中的鬱憤得到了發泄。
晚上,田關在被指定的時間內到達了公園。
道士已經坐在椅子上等候,看上去像一根枯木一樣。周圍除了一些男女青年正打鞦韆以外,別無他人。
「錢帶來了嗎?」道士迫不急待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