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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上 - 117 / 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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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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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man在這兒,」她轉向基蒂說。「她整整一晚上沒有睡覺,醫生勸她出來走走。我把她的針線活給她拿去。」

「這就是第一號天使嗎?」公爵在瓦蓮卡走開去的時候說。


  

基蒂看出她父親本來想嘲笑一下瓦蓮卡的,但是因為他喜歡她而不能那樣做。

「哦,這樣我們可以看見你所有的朋友了,」他繼續說,「甚至施塔爾夫人,假使她還會屈尊認我的話。」

「怎麼,難道你原來認識她嗎,爸爸?」基蒂看見提起施塔爾夫人的名字時,公爵的眼睛就燃燒着嘲弄的火焰,於是惴惴不安地問。

「我原來認識她丈夫,和她也有點兒認識,在她加入虔誠派①以前。」
①虔誠主義是一種宗教學說,認為起最重要作用的是內心篤信宗教,而不是外表的宗教儀式。早在亞歷山大一世時代虔誠主義就在俄國宮廷範圍內傳播,與極端狂熱、殘酷及「壞脾氣」的表現並存。因此「虔誠主義」一字成為偽善的同義語。

「什麼叫虔誠派呢,爸爸?」基蒂問,發覺在施塔爾夫人心中她那麼重視的東西居然有個名稱,不禁吃驚了。

「我自己也不很知道哩。我只知道她遇到什麼事情,遇到什麼不幸都要感謝上帝,連她丈夫死了也要感謝上帝。說來也有點好笑,他們倆總是合不來。」

「那是誰?一副多可憐的面孔!」他問,看到一個中等身材的病人,穿著褐色外套和一條在他那瘦長的腿上揉成了奇異摺痕的白褲子,坐在長凳上。

這人把草帽舉到他的稀疏的鬈髮上面,露出了被帽子壓得而病態地發紅的高高的前額。

「那是畫家彼得羅夫,」基蒂回答,臉紅了。「那是他的妻子,」她補充說,指着安娜·帕夫洛夫娜,她就在他們走近的時候,顯然是故意地跟着一個沿小路跑去的小孩走開了。

「可憐的人!他的面孔多麼可愛啊!」公爵說。「你為什麼不走到他面前去?他要和你說話的樣子呢。」

「哦,那麼我們就去吧,」基蒂說,斷然地掉轉身來。「您今天覺得怎樣?」她問彼得羅夫。

彼得羅夫站起身來,拄着手杖,羞怯地望着公爵。

「這是我的女兒,」公爵說,「讓我自己來介紹吧。」

畫家鞠了一躬,微微一笑,露出炫目的雪白的牙齒。

「我們昨天等您來哩,公爵小姐,」他對基蒂說。

他說話的時候身子搖晃了一下,隨後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動作,竭力想要裝得好像是故意這樣做的。

「我本想來的,但是瓦蓮卡說安娜·帕夫洛夫娜捎話說你們不去了。」

「不去了?」彼得羅夫說,漲紅了臉,於是立刻咳嗽起來,用眼光四處尋找他的妻子。「安尼達!安尼達①!」他叫,他的細瘦的雪白脖頸上的青筋漲得像繩索一樣。
①安尼達是安娜的小名。

安娜·帕夫洛夫娜走過來。

「你怎麼通知公爵小姐說我們不去了呢!」他生氣地低聲說,發不出聲音來。

「您好,公爵小姐。」安娜·帕夫洛夫娜說,浮上完全不像她以前的態度,露出假笑。「很高興認識您,」她向公爵說。


  
「大家老早就等着您呢,公爵。」

「你怎麼通知公爵小姐說我們不去了?」畫家又一次沙啞地、更生氣地低聲說,顯然因為他的聲音少氣無力,使他未能充分表達出他的意思而冒火了。

「啊喲!我以為我們不去了哩,」他妻子不高興地回答。

「什麼,什麼時候……」他咳嗽着,揮着手。

公爵舉了舉帽子,和他女兒一道走開了。

「唉!唉!」他深深嘆息着。「啊,可憐的人!」

「是呀,爸爸,」基蒂回答。「你知道他們有三個小孩,沒有僕人,差不多一點財產也沒有。他從學院領一點錢。」她興奮地繼續說,竭力想消除由於安娜·帕夫洛夫娜對她的態度的奇異變化在她心中所引起的苦惱。

「啊,施塔爾夫人來了,」基蒂說,指着一輛輪椅。在輪椅裡,靠在枕頭上,一個包在灰色和青色東西里的物體躺在陽傘下。

這就是施塔爾夫人。在她背後站着一個給她推車的陰鬱而強壯的德國工人。在她旁邊站着一位淡黃色頭髮的瑞典的伯爵,基蒂知道他的名字。幾個病人在輪椅周圍徘徊着,凝視着這位太太,好像她是什麼稀罕東西一樣。

公爵走近她。基蒂立刻又在他的眼睛裡覺察出了那使她慌亂的嘲弄的火焰。他走到施塔爾夫人面前,極其斯文、極其慇勤地,用現在很少人能夠講的那樣優美的法語向她招呼。

「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但是我為了感謝您對我女兒的厚意,不能不使您回想起來呢,」他說,脫下帽子,再沒有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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