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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戀 - 48 / 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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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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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奧利維埃一心想將她留在自己身邊,不高興地看著她總是離開一直用眼盯着她。他對她喜歡植物的花花綠綠有過于喜歡他說的話感到很惱火。他對於沒有能抓住她,把她控制得和她母親一樣感到一種說不清的不如意,感到一種想張開手抓住她,留住她,不讓她跑開的願望。他覺得她太輕佻,太年輕,太不懂事、太放任自由、自由得像隻鳥,像隻不聽話不回家的小狗,它血脈裡流的是無所拘束,這種誘人的自由本能是吆喝和鞭子都征服不了的。

為了引回她,他談了些比較輕鬆愉快的事,有時候他問她,想挑起她聽的願望和女人的好奇心。可是好像這天在安耐特腦袋裏刮的是天穹裡無定向的風,像起伏無常的麥浪,朝四面八方播散她的注意力,因為她很少回答傳到她那兒的家常話,在沒有走開的時候也是眼神四射,總是朝着她那些小花。他終於發火了,被無謂的急躁心弄得犯迷糊,於是在她回來要她母親拿好她的第一束花,她好去采另一束時,他抓住了她的手肘不讓她逃走。她笑着抵抗並且使出全身的勁想逃,既然是在男人的本能觸動下,採用弱者的辦法,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於是他就試圖從好打扮的角度來收買她。


  

「告訴我,」他說,「你喜歡哪種花?我給你做一個首飾別針。」

她遲疑了一下,驚訝地問?

「一個別針,怎麼?」

「用同樣顏色的寶石:如果是虞美人花用紅寶石;要是矢車菊則用藍寶石,再用祖母綠做張小葉子。」

安耐特的臉上為了這種動心的快活事而顯出了光彩,女人的容貌會因為許諾和禮物而生氣倍增。

「矢車菊!」她說,「真是太可愛了!」

「行,一個矢車菊的。等我們回到巴黎我們就去定一個。」

她不再走開,想到那件首飾就不離開他了。她已經試圖體會它,想像它的樣子。她問道:「定做的時候很長嗎?做一個這種東西?」

他笑笑,覺得她已經上鈎了。

「我不知道,得看難度。我們會催首飾匠的。」

可是她突然觸起了一個叫她傷心的念頭。

「但是我不能帶,因為我還在穿大孝。」


  

他已經將他的胳膊插到了年輕姑娘的胳膊下面,把她拉得靠近自己:

「好吧,那你留着它到你服喪期滿,那並不妨礙你欣賞它。」

和昨天晚上一樣,他和她們連鎖扣着,夾在她們的兩臂中間。為了看到她們朝他抬起的同樣的藍眼睛和點上的黑眼仁,他輪流對她們說話,一會兒轉向這一個,一會兒轉向另一個。大太陽照着她們,現在他不大會將伯爵夫人和安耐特弄混了,可是他越來越將這個女兒和重新喚起的對這位母親以往的回憶混淆起來。他渴望把她們一個、一個摟過來。摟這一個,是想從她的面頰上和頸項上重覓一點他過去體會過,而今天又奇蹟般重顯的清新嬌嫩的紅顏金髮;摟另一個是因為他永遠愛她,而且他感到從她那兒有一種基于往日習慣發生的強大有力的召喚。這時他明白了也瞭解到:他對她的渴念長期以來已經有了點怠懈,但現在見到了再造了的她的青春,這渴念又重新熾烈起來。

安耐特重新走開去找草花了。奧利維埃不再叫她,似乎胳膊的接觸和他的贈與所贏得的滿足已經使他平靜下來。但是他抱著人們在看吸引住我們視線並着迷了的事物時的心情,一直追隨着她的一切活動。當她抱著一捆花回來時,他使勁地吸氣,不由自主地在尋覓某種屬於她的事物:一點兒她的氣息,或者跑來時擾動的空氣中帶來的她皮膚上的溫暖。他出神地看著她,像是看彩虹,像是聽音樂。當她彎下身去,直起腰來,同時舉起雙臂攏好頭髮時,他高興得打顫。而後越來越厲害,她一小時一小時地使他的往日浮現眼前!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使他的嘴上體味到往昔你親我吻的味道:她使那些他已感覺模糊的遙遠往事彷彿今朝夢幻;她使歲月模糊,使他忘卻心靈已老,使已冷卻的熱情復熾,不自覺地將現實與往昔,記憶與希望混在一起。

他重翻記憶,想弄清伯爵夫人在她年華最茂時是不是也曾有過這種山羊似的機靈魅力,這種豪放不拘、變幻莫測、不可抗拒的魅力,像一頭又跑又跳的動物那樣動人。不,她那時風華更茂但野性不及。她先是城市的姑娘,而後是城市長大的婦人,從沒有暢飲過田間的空氣,也不曾在草叢中度過時日,她是在牆垣陰影下而不是在藍天朗日之下變得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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