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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戀 - 47 / 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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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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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呢,穿著白色法蘭絨束腰的褲子,套在上面同樣的襯衫上,戴着一頂也是白色的遮陽小帽,肚皮略略凸出來,冷靜地等着球。對它的着點準確作出估計,不慌不忙地擊回去,也不跑,而是雍容優雅,高度集中注意力,運用他在各種運動中的職業性技巧。

安耐特看見了她的媽媽。她叫道:


  

「早上好,媽媽。等我一下,讓我打完這一盤。」

這一秒鐘的分心使她輸了。那只球衝著她來得又低又快,几乎是滾着觸到了地而出了界。

當貝爾坦喊道「贏了」時,吃驚的姑娘埋怨說利用了她的不小心。受過搜尋叼回掉在荊棘叢中的山鷸和丟散了的球之類訓練的朱利奧,迫在那個朝前飛進了草叢的球後面,小心地把它叼在嘴裡,搖着嘴巴把它帶回來。

畫家這時才向伯爵夫人問候。可是在比賽的興頭上,他自覺身體靈活,急於重新玩球,對為他花了工夫的這張臉只心不在焉地短暫地瞄了一眼,而後問道:

「您許可嗎?伯爵夫人,我怕我停下來受涼會犯神經痛。」

「噢!行。」她回答說。

她坐到了一堆乾草上,這是為了騰出場地來玩球而在當天早晨叉起來的,她看著他們,心情立刻變得有些低沉。

她的女兒因為老輸,有點上火,很激動,懊惱時和高興時都大叫大嚷,在她的場地裡急躁地東奔西跑。在這些蹦跳中,常常有一綹綹頭髮掉下來,散開披到她肩上。她抓住了,將球拍夾在膝蓋中間,用不耐煩的動作花上幾秒鐘用別針大把大把地把它們夾到頭髮堆裡。

貝爾坦遠遠對伯爵夫人喊道:

「咳!她這樣是不是漂亮,和日光一樣鮮艷?」

是的,她年輕,她能跑,人發熱,臉發紅,頭髮散開,什麼都不顧忌,什麼都敢,因為什麼都使她漂亮。

後來,當他們重新開始熱衷地玩球時,越來越憂鬱的伯爵夫人心想貝爾坦選中的是這場球戲,這種孩子式的吵吵閙閙,這種貓兒圍着紙四兒蹦跳的遊戲,卻不想坐到她身邊來,在這炎熱的早晨享受她——情侶——對他的愛的樂趣。

當遠處的鐘敲響了早餐的第一聲時,她簡直像得到瞭解放,她心上的石頭落了地。當她輓着他的胳膊回來時,他說:

「我剛纔高興得像個孩子。年輕或者自覺年輕真是太妙了。啊!真是的,啊,真是!就要這一條!等到不想跑了,人也就完了。」


  
離開桌子的時候,伯爵夫人提議一塊兒到墳上去。她昨天是頭一遭沒有去,於是他們一同動身去村子裡。

要去先得穿過一條名叫雨蛙河的小溪,無疑這是因為那裡小青蛙聚集得很多而得名,而後穿過平原的一端才能走到建在一大堆房子中間的教堂,那些房子是些雜貨商、麵包師傅、屠戶、酒商和幾家其他的小商店,供鄉下人來辦貨。

去時對死者的哀思壓在大家心上,一路都在沉默冥思。在墳上,兩位婦女跪下祈禱了很久。伯爵夫人彎着腰不動,手絹掩着眼睛防哭,免得哭時淚水會流下兩腮。她祈禱,但不像以前追思她的母親那樣伏在墓碑下面絶望地呼喊,一直喊到她在令人心碎的激動情況下,認為死者能夠聽到了她,聽清了她。這次她只是抱著熱忱,單純而結結巴巴地唸給聖父聖母的拉丁文禱文。這一天,在死者埋葬余骨的穴邊,她沒有足夠的力量與逝者的殘骸進行那種令人心碎卻得不到回答的交談;而有另一種縈繞腦際的念頭滲進了她女人的心靈,使她激動,使她傷心和心神不定,於是她向上天的虔敬禱詞裡充滿了晦澀的懇求。她崇敬上帝,那位無情的,將蕓蕓眾生投到地球上來的上帝,求他憐憫她,像憐憫已被他召回的母親一樣。

她沒有能說出她求他的是什麼,她所害怕的還隱秘不清,可是她感到需要神助,需要一種超自然力的幫助去對付將臨的危險和不可免的痛苦。

安耐特閉着雙眼也在呶呶地說了一些套話之後,開始幻想,因為她不想在媽媽之前站起來。奧利維埃·貝爾坦看著她們,設想他眼前是一幅極美的圖畫,有點兒懊惱沒有法子請求讓他畫一幅速寫。

回來的路上,他們開始談論人生,從頽廢無力的哲學引出來的苦澀詩意的觀點使大家不知不覺地有些感動。這原是那些生活較好、卻又混淆了彼此的苦惱而心情交錯的男男女女日常談話的主題。

對這些觀念還不夠成熟的安耐特不時離開到一邊,去採摘路邊的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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