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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149 / 238
文學類 / 杜思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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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他垂下頭去用手捂上了臉。檢察官和預審推事默不作聲。過了一分鐘他抬起頭來,似乎茫然地對他們看了一下。他的臉流露出一種徹底的、死心塌地的絕望,他變得不聲不響,獃坐在那裏,似乎什麼都忘了。但是必須趕緊了結案件,立刻開始訊問證人。時間已經是早晨八點鐘。蠟燭早就熄滅。米哈伊爾·馬卡羅維奇和卡爾幹諾夫在審問的時候不斷走出走進,這次又從屋裏走了出去。檢察官和預審推事也露出非常疲乏的神色。早晨是陰雨的天氣,烏雲密佈,下起了傾盆大雨。米卡茫然地望著窗外。

「我可以瞧瞧窗子外面麼?」他忽然問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


  

「隨您的便吧。」他回答。

米卡站起來,走近窗旁。雨敲著小窗的綠玻璃。窗下看得見骯髒的街道,在雨絲朦朧的遠處,黑壓壓的一片貧窮難看的農舍,由於雨水更顯得寒酸陰暗。米卡想起了「金黃捲髮的斐勃斯」,想其他打算在旭日初升時就自殺;「在這樣的早晨也許更好些,」他苦笑了一下,忽然舉手從上向下一揮,轉過身來沖著「刑訊者」。

「諸位!」他大聲說,「我看出我是完蛋了。但是她呢?請你們把她的事情告訴我,求求你們,難道她也要同我一塊兒完蛋麼?她是無罪的,她昨天是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嚷什麼:『一切全是我的罪過』。其實她一點也沒有罪,一點也沒有罪!我同你們坐了一整夜,淨在那裏發愁。……你們能不能,可以不可以告訴我,你們現在要怎樣處置她?」

「關於這層您完全可以放心,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檢察官顯然是連忙地加以回答,「我們現在沒有任何重大理由攪擾您十分關心的那位太太。在以後案件審理過程中,我希望也不至於這樣。……相反地,我們在這方面將盡我們的一切力量。您儘管放心好了。」

「諸位,多謝你們,我也知道不管怎麼說,你們畢竟是正直公正的人。你們去掉了我心上的一塊石頭。……好吧,我們現在該幹什麼?我一切都準備好了。」

「對,該趕緊點辦。必須馬上訊問證人。這一切應該當您的面前辦理,因此……」

「先喝一點茶,好不好?」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插嘴說,「似乎也該享受一下了吧?」

他們決定,假使樓下有預備好的茶(因為米哈伊爾·馬卡羅維奇一定已經出去「喝一點」去了),那麼不妨每人喝一杯,以後再「連續不停地幹」下去。至於真正的茶和「小吃」,準備等到比較從容一點的時候再吃。樓下果然有茶水,立刻送了上來。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客氣地邀請米卡喝一杯,起初他拒絕了,後來又自己要喝,而且喝得極貪婪。總的說來,他的神色顯得特別疲憊。以他這樣強壯的體力,一夜的酗酒加上儘管是頗為強烈的激動,似乎又算得了什麼?但是他自己卻感到他勉強才坐得住,有時候一切東西簡直好象在他的眼前晃悠和旋轉起來。「再等一會,也許要說起胡話來了。」他暗自想。




第八節 證人的供詞。嬰孩

開始傳訊證人。但是我們現在不再講得象以前那樣詳細了。因此我們準備略過不提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如何警告每個叫上去的證人,叮囑他應該憑良心照實供述,因為將來他還要宣誓作證,重述他的供詞,後來,他又如何要求每個證人在供詞筆錄上籤名畫押等等。我們只想提一下,審問官的全部注意力主要還是集中在那三千盧布的要害問題上,那就是第一次,一個月以前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在莫克洛葉初次酗酒的時候,花掉了三千呢,還是一千五,昨天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第二次酗酒的時候,是三千呢,還是一千五。可惜,一切的證詞異口同聲都反對米卡,對他不利,有些證詞甚至提出了驚人的新事實足以推翻他的供詞中的說法。第一個被傳訊的是特裏豐·鮑裏賽奇。他站在審問官面前,沒有一點恐懼,反而顯出對於被告深惡痛絕的神色,因此無疑使他給人以一種為人可敬和說話極為可靠的印象。他說話少而有節制,等候發問,回答得確切而周到。他明確而毫不含糊地供稱,一個月以前米卡花去的錢不會少於三千,此地的鄉下人都可以證明他們從「米特裏·費多雷奇」自己嘴裏聽到過關於三千的話:「光是茨岡女人,他就在她們身上白扔了多少錢啊。光為她們大概就花了一千開外。」

「我也許連五百也沒有給,」米卡陰鬱地說,「只是當時沒有數,喝醉酒了,真是可惜。……」

米卡這一次側坐著,背朝簾子,陰鬱地聽著,帶著憂傷和疲乏的神色,似乎說:「唉,隨便你們怎麼供吧,現在反正是一樣了!」

「花了一千以上,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特裏豐·鮑裏索維奇堅決地反駁說,「白白地扔掉,讓他們撿去了。這類人全是些賊騙子,他們是偷馬賊,他們從這裏被趕走了,要不然他們說不定自己也會供出賺了您多少錢。我當時親自看見您手上的錢,——數倒是沒有數,您沒有交給我數,這是對的,但是我記得,用眼睛估計,比一千五要多得多,……豈止一千五!我們也見過錢的,我們估計得出。……」


  

關於昨天的錢,特裏豐·鮑裏索維奇乾脆地說,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從馬車上剛下來的時候,就自己對他聲明帶來了三千。

「算了吧,特裏豐·鮑裏賽奇,」米卡反駁說,「難道我真會明確宣佈帶來了三千麼?」

「您說過的,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當著安德列的面說過的。現在安德列本人還在這兒,你們叫他來問好了。後來在大廳裏款待歌唱隊的時候,您更乾脆嚷著說,您準備在這裏扔下六千盧布,——那就是把上次的加在一起算,應該這樣解釋。斯捷潘和謝明都聽見的,彼得·福米奇·卡爾幹諾夫當時和您在一塊兒站著,他說不定也會記得的。……」

審問官非常注意關於六千盧布的供詞。他們喜歡新的計算方法:三加三等於六,那麼當時是三千,現在又是三千,一共六千,一清二楚。

他們傳訊了特裏豐·鮑裏索維奇提到的鄉下人斯捷潘和謝明,馬車夫安德列,還有彼得·福米奇·卡爾幹諾夫。鄉下人和馬車夫毫不含糊地完全證實了特裏豐·鮑裏賽奇的供詞。除此以外,還根據安德列所供,記錄下了米卡同他在路上的一段談話:「我,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將落到哪兒去呢:是進天堂還是下地獄?在另一世界裏我能不能蒙饒恕?」等等。「心理學家」伊波利特·基裏洛維奇一直含著隱約的微笑傾聽著這一些話,聽完以後就主張把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將落到哪兒去的這段供詞一併「記錄在案」。

被傳訊的卡爾幹諾夫走進來的時候顯得不大高興,持著陰鬱和固執的態度,同檢察官和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談話就好象初次相遇似的,儘管實際上早就相識,而且是幾乎每天見面的熟人。他一開始就說他「一點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關於六千的話他也聽到了,並且承認他當時在旁邊站著。依他看來,米卡手裏的錢是「不知道有多少」。對於波蘭人賭牌搞鬼的事,他明確地加以證實。同時在反復盤問之下,他也說明了在波蘭人被趕走以後,米卡和阿格拉菲娜·阿曆山德羅芙娜間的事的確好轉了,她還自己說了她愛他。他對阿格拉菲娜·阿曆山德羅芙娜作了極為慎重而恭敬的評價,彷彿把她看作上等社會裏的太太,甚至一次也不肯放肆稱她為「格魯申卡」。不管這青年人多麼討厭供述,伊波利特·基裏洛維奇還是訊問了他很長時間,而且只是從他那裏才打聽出關於米卡這一夜「浪漫史」的全部細節。米卡一次也沒有打斷過卡爾幹諾夫的話。最後他們終於放青年人走了,他退出去的時候露出了掩飾不住的惱怒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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