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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142 / 238
文學類 / 杜思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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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你們竟還不知道!」米卡對他擠了擠眼,露出嘲弄的、惡毒的微笑。「那麼假如我不說出來你們怎麼辦?你們向誰去打聽呢?知道暗號的只有死者、我和斯麥爾佳科夫,再沒有別人,還有上天知道,可它決不會告訴你們。而這件小事是極有意思的,誰知道在這基礎上可以構築出什麼樣的鬼玩藝來呀!哈,哈!你們放心吧,諸位,我會說出來的。你們的腦子裏儘是些蠢念頭。你們不知道在同誰打交道!你們面前的這個被告是會自己指控自己,自己做出不利於自己的供詞的!是的,因為我是捍衛榮譽的騎士,而你們不是!」

檢察官默默容忍著這些帶刺的話,只是焦急得發抖地一心想要知道新的事實。米卡把有關費多爾·巴夫洛維奇替斯麥爾佳科夫設計的暗號的一切事實,都詳盡明確地告訴了他們,講了每一種敲窗的含意,甚至還在桌上敲出這幾種暗號給他們聽。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問他,在他敲老人的窗子的時候,是不是敲的正是「格魯申卡來了」那個暗號,他明確地回答他正是敲的這個暗號。


  

「現在你們可以在這上面建造高塔了吧!」米卡收住了話頭,又帶著輕蔑的神氣轉過去背著他們。

「知道這些暗號的的確只有您的去世的老太爺、您和僕人斯麥爾佳科夫麼?再沒有別人了麼?」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又問了一次。

「是的,僕人斯麥爾佳科夫,還有天。把關於天的話也記錄下來;記錄下來不會是多此一舉。連你們自己也會需要上帝的。」

自然記錄了下來。但在記錄的時候,檢察官好象完全是偶然想到了一個新念頭似的,突然說道:

「既然斯麥爾佳科夫知道這些暗號,而您又根本否認在您的老太爺被害這件事上的一切指控,那麼會不會是他敲出了約定的暗號,使您的老太爺給他開門,然後就……幹下了這樁罪行?」

米卡用嘲笑而同時又極為憎恨的眼光,深沉地盯著他看。他一聲不響地盯了很長時間,檢察官的眼睛不由得眨了一眨。

「又捉住了狐狸!」米卡終於說,「踩住了這混賬東西的尾巴!哈,哈!我看透您的想法,檢察官!您一定以為我馬上就要跳起來,抓住您對我暗示的話,扯開嗓子大喊起來:『哎呀,準是斯麥爾佳科夫,他就是兇手!』您承認您就是這樣想的吧,您承認了,我才繼續說下去。」

但是檢察官並沒有承認。他默不作聲,仍舊等待著。

「您弄錯了,我不會大喊大叫地指控斯麥爾佳科夫的!」米卡說。

「甚至一點也不懷疑他?」

「您懷疑他麼?」

「也懷疑他。」

米卡垂下眼睛望著地板。

「開玩笑歸開玩笑,」他開始陰鬱地說,「告訴你們吧:從一開始,差不多還在我剛從簾子後面跑出來的時候,我就有過這個念頭:『是斯麥爾佳科夫!』,等我坐在這張桌旁,大聲嚷著說我沒有犯殺人罪的時候,我心裏也一直在想『是斯麥爾佳科夫!』,他一直沒有離開我的腦子。剛剛也忽然又想到了:『斯麥爾佳科夫』,但是只有一秒鐘的工夫,就立刻想道:『不,這不是斯麥爾佳科夫!』這不像是他幹的事情,諸位!」

「那麼,您還懷疑另外的什麼人麼?」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謹慎地問。

「不知道是誰,是什麼人,是上天的手,還是撒旦的手,但是……這不是斯麥爾佳科夫!」米卡堅決地說。

「但您為什麼這樣堅決斷然地肯定不是他呢?」

「根據我的確信。根據印象。因為斯麥爾佳科夫這人生性下賤,而且是個膽小鬼。還不單是膽小鬼,而是長著兩隻腳的世上全部懦怯性的總代表。他是母雞生的。他同我說話的時候,每次總打哆嗦,怕我要殺死他,其實我聯手都不曾動一動。他對我下跪,哭泣,他的的確確就吻我腳上的靴子,求我『不要嚇唬他』。你們聽:『不要嚇唬他』——這簡直是什麼話呀?我甚至還賞他錢。他是一只有病的小雞,害著羊癲病,腦子裏不健全,八歲小孩都可以揍他一頓。這還說得上有什麼性格麼?諸位,這不是斯麥爾佳科夫幹的。何況他也不愛錢,從來不肯收我的賞賜。……再說他幹嗎要殺死老頭子?要知道他可能是他的兒子,他的私生子哩,你們知道吧?」

「我們聽到過這個傳說。但是您不也是您父親的兒子麼,可您自己還對大家說過,您想殺死他哩。」

「這是朝人家菜園裏扔石頭!而且是一塊卑鄙齷齪的石頭!我不怕!唉,諸位,你們當面對我說這樣的話未免太卑鄙了!所以說卑鄙,是因為那是我自己對你們說出來的:我不但想殺,而且也真有可能殺了他,我還自己給自己安上罪名,說我差點兒把他殺死了!但我到底並沒有殺死他,我的護身天使救了我,——可是對於這一層你們卻毫不考慮。……所以你們是卑鄙的,卑鄙的!因為我並沒有殺,沒有殺,沒有殺!檢察官,您聽著:我沒有殺!」

他說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在整個審訊過程中,他還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

「那麼他對你們又是怎麼說的呢,諸位,那個斯麥爾佳科夫?」他沈默了一會以後,忽然說,「我能問你們這個問題麼?」

「您可以向我們詢問一切問題,」檢察官用冷淡嚴肅的態度回答,「一切有關本案事實的問題,至於我們,容我再說一遍,甚至有責任答復您的每一個問題。我們發現您所問的僕人斯麥爾佳科夫躺在床上,失去知覺,正在發著極厲害的羊癲瘋,也許已是接連第十次發作。跟我們一塊去的醫生檢查他以後,甚至對我們說他也許活不到早晨。」

「這樣說來,是魔鬼殺死了父親!」米卡忽然脫口說出了這句話,似乎直到此刻還一直在自忖著:「究竟是不是斯麥爾佳科夫呢?」

「我們以後再談這件事,」尼古拉·帕爾費諾維奇決定說,「現在請您再繼續您的口供好麼?」

米卡請求休息一會。他們很客氣地允許了他。休息以後,他又繼續說下去。但是他顯然感到很痛苦。他已經飽受了折磨、屈辱和精神上的打擊。而檢察官現在又好象故意似的,老是糾纏一些「瑣碎事」來惹他生氣。米卡剛說到他怎樣騎在圍牆上頭,用銅杵打抓住他的左腿的格裏戈裏的頭,接著又連忙跳下來去看被打倒的人,檢察官立刻止住他,請他更詳細點說說,他是怎樣騎在圍牆上的。米卡感到很奇怪。

「就這樣坐著,騎著,一隻腳在裏面,另一隻腳在外面。……」

「銅杵呢?」

「銅杵在手裏。」

「不在口袋裏麼?這一點您記得很清楚麼?好吧,那麼您掄胳膊的時候用力很猛麼?」

「大概很猛。您這是什麼意思?」

「能不能請您就象那時騎在牆上那樣地騎在椅子上,而且為了弄清真象,請您給我們當面表演一下,您的胳臂是怎樣,朝哪裡掄的,往哪個方向?」


  

「您這不是拿我開心麼?」米卡問,傲慢地望著審訊者,但對方卻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米卡猛地轉過身子,跨在椅子上,掄了一下手臂。

「就是這樣打的!就是這樣殺死的!您還要什麼?」

「謝謝您。現在請您費神說明一下:您究竟為什麼跳下來,抱著什麼目的,有什麼用意?」

「見鬼,……跳下來看被打倒的人……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這可是在十分驚惶、正想逃走的時候啊?」

「是的,是在十分驚惶、正想逃走的時候。」

「您想救護他麼?」

「什麼救護……是的,也許是想救護,我記不清了。」

「當時就頭腦不清麼?那就是說,甚至處於一種茫然的狀態麼?」

「不,完全不是茫然狀態,全都記得的,連一絲一毫的細節都記得。我跳下去看了一看,就用手帕擦他的血。」

「我們看見了您的手帕。您希望讓被您打倒的人活過來麼?」

「不知道希望不希望,只是想弄明白他活著沒有。」

「哦,只是想弄明白?結果怎麼樣呢?」

「我不是醫生,不能斷定。我逃走了,我以為已經把他打死了,但是他竟醒了過來。」

「好極了。」檢察官最後說。「謝謝您。我就需要知道這一些。費心再繼續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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