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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又改變主意了:我還是從加尼奇卡說起吧,您能想象到嗎,今天也約我到綠色長椅那兒去。不過,我不想撒謊:是我自己堅決要求約會的,我再三要求,許諾要揭示一個秘密,我不知道,我到得是否太早(好像,確實是早到了),但我剛剛在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身旁坐下,我便看到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和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出現了,他們倆輓着手,像是散步似的。兩人遇見我,似乎非常吃驚;他們沒有料到我在,甚至顯得很侷促不安。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一下子臉漲得緋紅,信不信由您,她甚至有點不知所措,是由於我在場呢,還是就只是由於看見了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因為他實在太漂亮了,但她僅僅是滿臉通紅,一秒鐘內她就了結了事情,很可笑:她欠了欠身作為對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的鞠躬和對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獻媚的微笑的答禮,接着一下子斷然說:『我只是為了向你們表示,對你們的真摯友好的感情我個人感到欣慰,如果將來我需要這種感情,那麼請相信....』說到這裡她避開了,他們倆也就走了,我不知道,他們是稀里糊塗呢,還是洋洋得意。加尼奇卡當然是稀里糊塗,他什麼也辨不出來,臉紅得象只蝦(他臉上的表情有時令人驚訝),但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似乎明白了,應該儘快走開,再說從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嘴裡說出這樣的話已經足夠了,她就拖開了兄長。她比他聰明,我深信,現在他正得意呢,而我去是要跟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談一談,商量與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見面的事。」
「跟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公爵喊了起來。
「啊哈!看來,您失去冷靜,開始驚訝了。我很高興看到,您願意像一個常人那樣,為此我要讓您開開心。今天我挨了她一記耳光,這就是為高貴心靈的年輕小姐效勞的結果!」
「精神上的耳光。」公爵有點不由自主的問道。
「是的,不是肉體上的,我覺得,無論是誰都抬不起手來打我這樣的人,即使是女人現在也不會打,甚至加尼亞也不會打!雖然昨天我一度這樣想過,以為他會向我猛撲過來....我敢打賭,我知道您現在在想什麼?您在想:『假定說,打他是不應該,但可以乘他睡着時用枕頭或濕抹布把他悶死,甚至是應該這樣做的』....您的臉上寫着,此刻您想的是這個。」
「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公爵厭惡地說。
「我不知道,今天夜裡我做了個夢,夢見一個人....用濕抹布悶死了我....好了,我告訴您是準:您想象一下一」是羅戈任!您認為,用濕抹布能悶死人嗎。”
「我不知道。」
“我聽說是能悶死人的。好,我們不談這個。嘿,憑什麼我是個搬弄是非的人?憑什麼她今天罵我是搬弄是非的人?請注意,那已經是在她聽完了最後一句話並且還重問了一些問題後說的....但女人就是這樣的!為了她我才與羅戈任有來往,這倒是個有意思的人;為了她的利益我才為她安排與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個人約會。莫非是因為我影射她樂於受用納斯培西婭·費利帕夫娜的『殘羹剩飯』,傷了她的自尊心?其實我一直對她講這個道理也是為了她的利益,我不抵賴,我給她寫過兩封這類內容的信,今天是第三次,是會面....剛纔我是這樣開始對她說的,我認為這對她來說是有損尊嚴的....再說『殘羹剩飯』這個字眼也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是別人說的,至少加尼奇卡家裡大家都這麼說;她自己也是承認的。嘿,那又為什麼她要罵我是搬弄是非的人?我看出來了,看出來了,您現在望着我,這副樣子可笑極了,我敢打賭,您正在用兩句愚蠢的詩句來比我:
也許,在我哀傷的臨終時刻,
愛情將會閃露出告別的微笑。
「哈-哈-哈....突然他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笑聲並且咳嗽起來。「請注意,」他夾着咳嗽嘶啞地說,「加尼奇卡是什麼東西;是他說的‘殘羹剩飯」,可現在自己倒想受用!」
公爵好久都沒有說話,他驚駭不已。
「您說的是與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會面。」他終於喃喃說。
「哎,難道您真的不知道,今天阿洛拉婭·伊萬諾夫娜將與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會面。為此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特地從彼得堡來,是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通過羅戈任邀請的,再加上我的斡旋,現在她與羅戈任一起住在離您完全不遠的地方,還是過去那幢房子,在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那裡....這是她的女友,一位身份頗為可疑的太太。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今天就要到這家可疑的人家去跟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進行一場友好的談後來解決各種問題。她們想算算明白事理。您不知道嗎?您這是實話?」
「這難以置信!」
「既然難以置信,那就算了,好吧;不過您又從哪兒知道這不可信呢?可信呢?在這裡哪怕飛過一隻蒼蠅,也就已經眾所周知了:這個小地方就是這樣的!但是我已經預先通知過您了,我可以得到您的感激了,好了,再見——大概要在陰間了。還有一件事:我雖然對您做了卑鄙的事,因為....我何必要失去自己想要的東西呢?請想想,是為了使您得到好處嗎,要知道我的《自白》是獻給她的(您不知道這點嗎?)而且她是怎麼接受的呀!嘻-嘻!但是我對她沒有做過卑鄙的事,我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她卻羞辱了我,使我陷入窘境....不過,我也絲毫沒有對不起您;要說剛纔提到『殘羹剩飯』這類話,那麼現在我已告訴您會面的日子,鐘點和地址,揭開了整個這場遊戲的秘密....當然,是出了煩惱,而不是大變。告辭了,我,作為一個結已的人和肺病患者,真是太饒舌了;看看點,採取措施吧,要儘快,如果您配得上稱作人的話。會面是在今天晚上,這是確切的。」
伊波利特朝門口走去,但公爵喊了他一聲,於是他在門口停下了。
「這麼說,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照您說的,今天要親自去見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公爵問。他的臉頰上、額頭上現出了紅暈。
「確切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想必是這樣,」伊波利特半回過頭來作答,「不過也不可能是別的。總不見得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到她哪兒去吧:再說也不是在加尼奇卡那裡;他那裡几乎有個死人躺着。將軍情況怎麼樣了?」
「光憑這一點就不可能!」公爵附和說,「即使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願意,她又怎麼走得出來?您不知道....這家人家的規矩:她不能一個人去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那兒;這是荒唐的!」
「要知道,公爵:好端端誰也不會從窗戶裡跳出來,可是一發生火災,那麼,大概最上流的紳士和最上流的女士也會從窗戶裡跳出來的,如果有必要,又沒有別的辦法,我們的小姐就會去見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難道那裡不准她們即我們的小姐到任何地方去嗎?」
「不,我說的不是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