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扯廢話,」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嚴格地說。她跟公爵講話也十分冷淡,剛纔大概還算是客氣的。
「Ctlere Babeite,*對我可以溫柔些嗎,我又不是普季岑。」
「還可以揍你,科利亞,你蠢到哪裡了。您要什麼,可以找瑪特廖娜辦;午餐是在
4點半。您可以與我們一起用午餐,也可以在自己房間裡,隨您便。科利亞,我們走,別妨礙他。」
「走吧,真是果敢的性格!」
他們出去時,碰到了加尼亞。
「父親在家嗎?」加尼亞問科利亞,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在耳邊對他低語了什麼。
科利亞點了下頭,跟着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走了出去。
*法語:親愛的巴別特。巴別特是瓦爾瓦拉這個名的法語呢稱。
「有兩句話,公爵,因為這些....事情竟忘了對您說。有一個請求:勞駕您,如果這對您來說不大費勁的話,既不要在這裡亂說剛纔我跟阿格拉婭的事,也不要在那邊嚼舌您在這裡將看到的事;因為這裡也是十分不成體統的。不過,見鬼去吧....哪怕至少是今天要忍住。」
「請您相信,我說的比您所想象的要少得多,」公爵說,他對加尼亞的指責有點惱火。他們之間的關係看來越來越槽了。
「算了,因為您今天我可夠受的。總之,我求您了。」
「還有要請您說說清楚,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維奇,剛纔我受到什麼約束了,因此都不可以提及照片的事?您可是並沒有請求我。」
「唉呀,這房間多糟糕!」加尼亞輕蔑地打量着房間,說,「光線很暗,窗房又朝院子。從各個方面來看您到我們這兒來真不是時候....算了,這不是我的事;不是我出租住房。」
普季岑探了一眼,喊了一聲加尼亞;加尼亞便匆匆撇下公爵,走了出去,儘管他還想說什麼,但看來猶豫不決,像是羞於啟齒;加上罵一通房間不好,似乎也感到不好意思。
公爵剛剛漱洗好,才稍稍整理好自己的盥洗間,門又被打開了,一個生人望了一下。
這位先生
30歲左右,個頭不小,肩膀很寬,有一個滿頭紅褐色捲髮的大腦袋。他的臉胖墩墩,紅樸樸,嘴唇厚厚的,鼻子又。大又扁,一雙小眼睛胖成一條縫,彷彿不停地一眨一眨似的,流露出嘲諷的神情。總之,這一切給人的印象是挺粗俗無禮的。他穿得也很臟。
他起先只把門開得可以伸進頭來這麼大。伸進來的腦袋打量房間
5秒鐘,然後門就慢慢地開大了,他的整個軀體出現在門口,但是客人還是不走進來,而是眯着眼,從門口繼續打量着公爵。終於他在身後關上了門,走近前來,坐到椅子上,緊緊地輓着公爵的手,讓他坐到自己斜對面的沙發上。
「費爾迪先科,」他自我介紹說,一邊專注和疑問地端詳着公爵的臉。
「有何貴幹?」公爵几乎要大笑起來回答着。
「房客,」費爾迪先科仍像原來那樣觀察着,說。
「您想來認識一下?」
「唉!」客人嘆了口氣,把頭髮弄得亂蓬蓬的,開始望着對面的角落,「您有錢嗎?」他轉向公爵,突然問。
「不多。」
「到底多少?」
「
25個盧布。」
「拿出來看看。」
公爵從背心口袋裏換出一張
25盧布的鈔票,遞給費爾迪先科。費爾迪先科把鈔票打開來看了看,然後又翻轉到另一面,接着又對著亮光看起來。
「真夠奇怪的,」他似乎若有所思地說,「它們怎麼變成褐色的?這些
25盧布的鈔票有時變褐色變得很厲害,而另外一些鈔票卻相反,完全褪色了。請拿着。」
公爵拿回了自己的鈔票。費爾迪先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是來提醒您:第一,別借錢給我,因為我一定會來請求的。」
「好的。」
「您在這裡打算付錢嗎?」
「打算付的。」
「而我不打算付;謝謝。我在這兒是您右邊第一個門,看見過嗎?請儘量別常光臨我那兒;我會到您這兒來,請放心,見到將軍了嗎?」
「沒有。」
「也沒有聽說?」
「當然也沒有。」
「好吧,那麼您會看見也會聽說的;何況他連我這兒也要借錢! Avis aulecteur。*告辭了。帶著費爾迪先科這個姓,難道也可以生活?啊?」
「為什麼不能?」
「告辭了。」
他走向門口。公爵後來瞭解到,這位先生彷彿盡義務似的承擔起一個任務,要用自己奇特古怪和使人開心的行為讓大家吃驚,但是不知怎麼的他從來也沒有成功過。他使某些人甚至還產生了不快的印象,因此他真正感到沮喪,但是他仍然沒有丟下自己這個任務。在門口他似乎得以恢復了常態,卻撞上了進來的一位先生;他把這位公爵不認識的新客人放進了房間,從後面向公爵幾次眨眼警告注意他,這才不無自信地總算走開了。
新進來的先生身材高大,
55歲光景,也許更大些,相當臃腫,紅得發紫的胖臉皮,肉鬆弛,長着一因濃密的連鬢鬍子,還留着小鬍子,有一雙爆得出的大眼睛。如果不是這麼不修邊幅,衣衫檻樓,甚至骯髒邋遢,這副體相倒還挺神氣的。他穿的是一件很舊的常禮服,肘部几乎要磨破了;內衣也油膩兮兮的,這是家裡的穿著。在他身旁有一股伏特加的氣味;但是他的風度頗具魅力,有點裝模作樣,顯然竭力想用這種尊嚴的姿態來驚倒別人。先生不急不忙地走近公爵,臉帶親切的微笑,默默地握著他的手,不從自己的手裡放開,細細地端詳了一會他的臉,似乎在辨認某些熟悉的特徵。
*注語:預先通知。
「是他!是他!」他輕輕地,但鄭重其事地說,「活脫活像!我聽到,人家常說起一個熟悉和親愛的姓氏,也就想起了一去不復返的過去....是梅什金公爵嗎?」
「正是卑人。」
「伊沃爾金,一個退職和倒霉的將軍。斗膽請問您的名字和父稱?」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
「對,對!是我朋友,可以說,是童年夥伴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的兒子。」
「我父親名叫尼古拉·利沃維奇。」
「利沃維奇,」將軍改正說,但他不慌不忙,懷着一種充分的自信,彷彿他一點也沒有忘記,僅僅是無意間說錯而已。他坐了下來,也拉著公爵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我還抱過您呢。」
「真的嗎?」公爵問。「我父親過世已有
20年了。」
「是啊,
20年了;
20年又
3個月。我們一起學習過;我直接進了軍界。」
「父親也在軍界獃過,是瓦西利科夫斯基團的少尉。」
「在別洛米爾斯基團。調到別洛米爾斯基團几乎就在他去世前夕,我站在這裡並祈求他安息。您母親....」
將軍的手是因為憂傷的回憶而稍作停頓。
「半年過後她也因受了風寒而故世了,」公爵說。
「不是因為風寒。不是因為風寒,請相信我老頭子。我當時在,是我給她安葬的。是因為思念自己的公爵痛苦所致,而不是因為受了風寒。是啊,公爵夫人也是令我永誌不忘的!青春嘛!因為她、我和公爵,童年時代的朋友差點成為互相殘殺的兇手。」
公爵有點疑惑地開始聽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