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正是這樣。淺色捲髮的年輕人立即異常急促地承認了這一點。
「您的包裹總是有點用處的,」當大家暢笑一通後(值得注意的是包裹,所有者本人一邊望着他們,一邊終於也笑了起來,這更使他們快活),小公務員繼續說,「雖然前以打賭;這個包裹裡沒有包着拿破崙金幣和用;特烈金幣、甚至荷蘭市的一包包外國的金幣,只要根據蒙在您那外國鞋上的攀罩也可以斷定這一點,但是....假如您的包裹之外再添上像葉潘欽將軍夫人這麼一位所謂的女親戚,那麼這個包裹也就會有另一種意義了,當然,只有在葉潘欽將軍夫人真南是您親戚的情況下才是這樣。您不會因為漫不經心而搞錯吧....這是人非常容易犯的毛病,哪怕是....由於過分豐富的想象。」
「嘿,您又猜對了,」淺色頭髮的年輕人應着說,「我真的几乎弄錯了,也就是說,她几乎不是我的親戚,我們的關係太遠,以致於他們沒給我回信,我絲毫也不感到驚訝,真的,我早就料到是這樣。」
「白白花費了郵資,嗯....至少您是忠厚老實的,這是值得稱讚的!嗯....葉潘欽將軍我們是知道的,其實是因為他是社會名流;還有在瑞士供養您的已故的帕夫利謝夫先生,我也知道,如果這是指尼古拉·安德列耶維奇·帕夫利謝夫,因為他們是兩位堂兄弟,另一位至今還在克里米亞,而尼古拉·安德列耶維奇這位故人就是在廣泛的社交界也是位令人敬重的人,那時擁有四千農奴....」
「確實,他叫尼古拉·安德列耶維奇·帕夫利謝夫,」回答完了,年輕人專注而文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這位無所不知的先生。
在一定的社會階層,有時候,甚至相當經常地可以遇見這種無所不知的先生,他們什麼都知道。他們的智慧和能力,他們那時刻湧動的好奇心都不。可遏制地傾注到一個方面,現代的思想家會說,當然這是因為缺少比較重要的生活情趣和觀點的緣故。不過,「什麼都知道」這句話所指的範圍是有限的。某個人在某處供職,他跟誰認識,他有多少財產,在什麼地方當過省長,跟誰結的婚,得到多少陪嫁,誰是他的堂兄弟,誰是表兄弟,等等等等,諸如此類。這些無所不知的先生大部分都穿著肘部磨破的衣服,每個月只拿
17盧布的薪俸。被他們瞭解全部內情的人們,當然怎麼也想象不到;是什麼興趣驅使着他們,與此同時,他們中又有許多人又因為這種几乎無異於整門科學的知識而感到欣慰,因為他們得到了自尊,甚至是高度的精神滿足。再說,這門科學也挺誘人的,我看到過不少學者、文學家、詩人和活動家在這門科學裡尋求和尋得了自己高度的安寧和目的,甚至就憑這一點得到了功名,在整個這場談話中,黑皮膚的年輕人打着呵欠,漫無目的地望着窗外,急不可耐地等待着旅程結束,他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甚至非常心不在焉,几乎是焦躁不安,以致變得有點令人奇怪:有時似聽非聽,似看非看,有時他笑,又不知道和不明白在笑什麼。
「請問,您尊姓?....」突然,臉上長粉刺的先生問拿着小包的淺色頭髮的青年。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梅什金公爵,」後者完全不加思索地馬上回答說。
「梅什金公爵?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我不知道,甚至還沒有聽說過,」小公務員沉思着說,「就是說,我不是指姓名,這個姓名歷史上就有、在卡拉姆辛寫的歷史書裡可以也應該能找得到,我是說人,再說,不知怎麼的無論在哪兒都遇不到梅什金公爵家族的人,甚至沓無音訊。」
「噢,那還用說!」公爵立即回答說,「除我之外,現在根本就沒有梅什金公爵家族的人了。我好像是我們家族的最後一個人了。至于說到父輩、祖輩,他們都是獨院小地主*,不過,我的父親是陸軍少尉,他是士官生土身。連我也不知道,葉潘欽將軍夫人怎麼從梅什金公爵女兒們中間冒出來的。她也是自己那一族的最後一人了....」
「嘻-嘻-嘻!自己族的最後一個!嘻-嘻!您怎麼倒過來這麼說,」小公務員嘻嘻笑着說。
*擁有農奴的小地主,通常一院一戶。
黑皮膚的年輕人也冷笑了一下。淺色頭髮的青年則有點驚訝,他竟會說出相當不好的雙關語。*
「您要知道,我完全不加思索就說了,」驚訝之餘,他終於解釋道。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小公務員快活地連聲說。
「公爵,在國外您在教授那裡學過什麼科學吧?」突然黑皮膚的年輕人問。
「是的....學過....」
「可我從來也沒有學過什麼。」
「但我也只是隨便學了點,」公爵補充說,差不多是表示道歉,「因為有病,認為我不可能進行系統學習。」
「您知道羅戈任家嗎?」黑皮膚的很快問着。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我在俄羅斯認識的人很少。您就是羅戈任?」
「是的,我姓羅戈任,叫帕爾芬。」
「帕爾芬?這不就是那一家羅戈任....」小公務員特別傲慢地說。
「是的,是那家,就是那家,」黑皮膚的年輕,人很快地、不講禮貌地、急迫地打斷了他。其實,他根本一次也沒有對長粉刺的小公務員說話,從一開始他就只對公爵一個人說話。
「是嗎....這是怎麼回事?」小公務員驚獃了,几乎瞪出了眼珠。他的整張臉馬上就現出一種虔敬和餡媚的,甚至是惶恐的神情。「您就是那位世襲榮譽公民謝苗·帕爾芬諾維奇·羅戈任的公子嗎?他不是一個月前故世,留下了兩百五十萬財產嗎?」
「您打哪兒知道他留下了兩百五十萬財產。」黑皮膚的打斷他問,就連這次他也沒有賞給小公務員上一瞥。「您瞧,」他朝公爵霎了霎眼,意指說的是小公務員,「他們知道這些會得到什麼好處,于嗎他們馬上就像走狗似的一個勁地粘上來?我父親去世了,這是真的,已經過了一個月,現在我差點連靴子也沒有從普斯科夫趕回家,無論是混賬哥哥,還是母親,都不給我寄錢,也不寄消息....什麼都不寄,猶如對待一條狗!我在普斯科夫患熱病,躺了整整一個月!....」
「可現在一下子就必能得到一百多萬,這是起碼的,天哪!」小公務員雙手一拍說。
*俄語B cboem pone還有一種含義:「就某一點來說」。
「您倒說說,這管他什麼事!」羅戈任惱怒和憤感地又朝他點了一下頭,「此刻你即使在我面前做倒立,我也不會給你一戈比。」
「我還是願意做,願意做。」
「瞧你!可是要知道,你哪怕跳一個星期舞,我也不會給,不會給的!」
「也不用給!我就該這樣,不用給!我要跳舞,我就是拋下妻子、小孩,還是要在你面前跳舞,讓你滿意,讓你快活!」
「去你的!」黑皮膚的啐了一口;「五個星期前我就像您這樣,」他對公爵說,「帶著一個小包裹逃離父親去普斯科夫的姑媽家,在那裡得了熱病,躺倒了,而父親卻在我不在的情況下去世了,是中風而死的。死者千古,而那時他差點沒把我打死。您相信嗎,公爵,」這是真的!那時我要是不跑,馬上就會把我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