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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 61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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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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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泉帝本想與王命婦探問詳情,卻又不願讓她知道自己得悉母后至死未說之事。他準備隱約探問內大臣,討教此種事例是否古已有之,又苦于沒有機會。於是隻得博覽群書,勤於學問,希望在書中找出例子。他發現帝王血統混亂之事例,中國頗多,或公開,或隱秘。但日本並無前例,當然也許僅是未作記載,試想如此秘密之事,怎好載入史冊,見諸後人呢?史傳中倒是記載:皇子滴為臣籍,身任納言或大臣之後,又恢復親王身份,並終登大寶者,非止一二。於是他想借用古例,只說源氏內大臣賢才聖德,應讓位與他。於是作了多方考慮。

其時已是秋季,正是京官任免之期。朝廷擬命源氏為太政大臣。冷泉帝將此事預先告知源氏內大臣,並趁機談起讓位一事。源氏內大臣不勝惶惑驚恐,力阻此議。他妻道:「桐壺父皇在世之時,雖于諸多皇子之中,獨寵下臣,但傳位大事,從未想過。今日小臣豈敢違逆父皇遺命,擅登大寶?小臣唯願格遵遺命,盡忠盡責輔佐皇上,待將來年邁昏憤之時,退返林泉,唸佛誦經,了此殘生。如此而已。」他始終是臣子的口吻,冷泉帝聞之,歉疚之餘,又覺遺憾。至于太政大臣之職,源氏內大臣亦謂有待考慮,暫不受命。後來僅晉了官位,並特許乘牛車出人禁宮。冷泉帝意猶未伸,欲復其親王之份。但按定例,親王不能兼太政大臣一職。源氏若為親王,則再無適當人選可任太政大臣之職,然例制所限,那樣朝廷便後援無人了。故此事也只得擱置起來,於是晉封權中納言,為大納言兼大將。源氏內大臣想:「待此人再升一級,位極內大臣以後,我可將諸事委託予他,那樣便可得些清閒了。」回思冷泉帝此次言行,不免擔憂。如果他已知道昔日隱情,怎對得起藤壺母后在天之靈呢?但令皇上為此事鬱鬱寡歡,又甚感歉疚,他很詫怪:「這秘密是誰泄露的呢?」


  

王命婦已遷任林世事殿之職,在那裡有她的居室。源氏內大臣便前去探訪,問她道:「那樁事情,母后在世時可曾向皇上談及一二?」王命婦一口否定道:「母后一絲風聲都不敢讓皇上聽到,豈會自己泄露?但她又恐皇上不知生父,蒙不孝之罪,觸怒神佛。」源氏內大臣聞得這話,回想起藤壺母后溫柔惇厚,思慮周密的樣子,不勝戀惜。

梅壺女禦在宮中,果然不負內大臣之殷望,照料皇帝無微不至,深受皇上寵愛。這位女禦不僅容貌出眾,性情也無可挑剔。因此源氏內大臣十分看重她,只管用心照顧。時值秋季,梅壺女禦暫回二條院歇息。為歡迎女禦,源氏內大臣把正殿裝飾得金碧輝煌,光彩奪目。現在,他只將她以親生女兒相待了。

一日,綿綿秋雨不絶,庭前花草斑斕,綠露凝碧。源氏內大臣憶及梅壺的母親六條妃子在世時種種往事,淚濕衣襟,便到女禦的居室裡探望。他藉口時勢多厄,自己潔身齋戒以謝天威,常着墨色常禮服。其實乃為母后陰福作禱而已。他把念珠藏入袖中,走進帝內來,姿態異常優雅。梅壺女禦隔着帷屏直接與他談話。源氏內大臣說道:「庭前秋花又盛開了,今歲時勢不佳,那花草依舊盛似昔年。人雖有情,草木無知,好可憐啊!」說著,將身子靠在柱上,夕照使他更添神采。接着談到陳年往事,談到那日赴野官訪問六條妃子,黎明時不忍離別之狀,撫今追昔,又是感慨,又是神往。梅壺女禦也哀泣有聲,「回思往事袖更濕」了。源氏內大臣聽見她的隱隱抽泣之聲,不由想像到她是個怎樣溫柔和悅、優雅宜人的美人。只恨帷屏阻隔,不能一睹風采,心下焦如火燒。哎,真是惡習難改!

源氏內大臣繼續說道:「想當年,本無特別傷神煩心之事。毋須寄情於風月場中。但因我心性風流,乃致不絶憂患。我縱情不覊,與諸多女子產生本不應有的戀情,使我不堪其痛。有二人至死不肯原諒我,一個便是份母親,她深怨我薄情寡義,以致含怨冥府,令我抱恨終身。我竭誠照顧你,即彌補昔之過錯,自己也心有所慰。怎奈『舊很餘燼猶未消』,想來真是前世冤孽啊!」卻並不提及另一人。隨即調轉話頭道:「其間我橫遭滴戍,自思如若返京,能多做些應做之事。今諸願總算漸次得償了。東院那花散裡,以前孤苦無靠,現于六條院中安享清福。此人天性溫和,我與她互相諒解,親密和樂。我返京以後,復它加爵,雖資為帝聖臂膀,卻無心邀寵取貴,推始終難抑風月之情懷。你入宮時,我努力抑制自己而將你當女兒看待,不知你能否體諒我的一片苦心?如尚無同情之念,我真是枉費苦心了!」梅壺女禦心下厭嫌,默然無語。源氏內大臣道:「你不開口,可見確不同情我,如此好傷我心啊!」

源氏內大臣自覺難堪,又岔開話題說道:「從此以後,我將不再作愧疚之事。只管閉門禮佛,專心事禪,為來世積福。惟每念及此生無甚業績,不免遺憾。今膝下有四齡小女,我冒昧請求,欲鄭重相托,望你告訴她不忘父志,光耀門庭。我去之後,務請勞心費神,多多栽培。」梅壺女禦態度異常文雅,只約略答有片言隻語。源氏內大臣聽了覺得十分可親,便靜靜地坐在那裡,直至暮色凝簾。又繼續言道:「此事暫且不談。目前我只希望一年四季皆有美景可賞。春花絢爛,秋野統麗,四時美景之優劣,向無定論。中國之文人墨客皆言春光最美;但日本的和歌又以為『春天只見群花放,不及清秋逸興長』。其實四時之景,皆各有可人之處;孰優孰劣,實難分辨。我想在這小院內,多植春秋花草,兼養些稀有的鳴蟲,以點綴四時景色,供你等欣賞。不知對於春秋,你更偏愛哪一季節?」梅壺女禦覺得難以回覆,便不作聲,又覺有失禮貌,只得勉強應道:「此事古人皆無定論,更何況我。誠如尊見:四時景色,各有千秋。然前人亦道:『秋夜相思特地深,』每逢秋夜,便追念逝如朝露的母親,故更喜秋天。」這話信口道來,並沒有多少理由,卻使內大臣戀羡不已。他情不自禁地贈一絶句道:“


  
「君惜秋色美,我好秋宵淨。同心既相伴,望諒我此心。我時常相思難耐啊!」梅壺女禦只覺莫名其妙,又豈能作答?源氏內大臣想藉機一泄胸中怨恨,或者增越雷池,非禮于她。又轉思自己如此輕怫,太不成體統。那梅壺女禦滿。已嫌惡,實亦並非毫無道理。於是收回慾念,連聲嘆息。此時的內大臣姿態美妙,動人心魄,卻只惹得梅壺女禦的嫌厭。她漸漸後退,想避入內室。源氏悻悻道:「不料你如此討厭我!真解情性者,恐不致如此吧。今後你體再恨我了,不然,我太傷心了。」便告辭退出。但幽幽農香仍留室中,梅壺女禦頗感這香氣可厭。侍女們一面關窗,一面說道:「這衣香好濃啊!此人太漂亮了。竟是『櫻花兼有梅花香,開在楊柳柔條上』,教人愛慕不已呢!」

源氏內大臣回到西殿,並不進內室去,卻在窗前躺下,陷入沉思。他讓人將燈籠掛在遠處,只命幾個侍女情立一旁,與她們閒聊。他心下自黃道:「我怎麼又犯了作亂倫之戀的惡解呢?真是自尋煩惱啊!」又想:「向梅壺女禦求愛,豈不荒唐!昔年之事,罪孽尤為深重,但神佛念我年幼無知,不予懲罰。但現在怎可不思悔責,速然再犯?」想到此處,又覺得自己畢竟已頗有修養,不致重蹈覆轍,做那些荒唐悔恨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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