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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 304 / 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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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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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平兒在房內收拾換下的衣服。此時鳳姐尚未起來,平兒因說道:「今兒夜裡我聽著奶奶沒睡什麼覺, 我這會子替奶奶捶着,好生打個盹兒罷。」鳳姐半日不言語。平兒料着這意思是了,便爬上炕來坐在身邊輕輕的捶着。才捶了幾拳,那鳳姐剛有要睡之意,只聽那邊大姐兒哭了。鳳姐又將眼睜開,平兒連向那邊叫道:「李媽,你到底是怎麼著?姐兒哭了。你到底拍着他些。你也忒好睡了。」那邊李媽從夢中驚醒,聽得平兒如此說,心中沒好氣, 只得狠命拍了幾下,口裡嘟嘟噥噥的罵道:「真真的小短命鬼兒,放著屍不挺, 三更半夜嚎你娘的喪!」一面說,一面咬牙便向那孩子身上擰了一把。那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了。鳳姐聽見,說「了不得!你聽聽,他該挫磨孩子了。你過去把那黑心的養漢老婆下死勁的打他幾下子,把妞妞抱過來。」平兒笑道:「奶奶別生氣,他那裡敢挫磨姐兒, 只怕是不с防錯碰了一下子也是有的。這會子打他幾下子沒要緊,明兒叫他們背地裡嚼舌根, 倒說三更半夜打人。」鳳姐聽了,半日不言語,長嘆一聲說道:「你瞧瞧,這會子不是我十旺八旺的呢!明兒我要是死了,剩下這小孽障,還不知怎麼樣呢! 」平兒笑道:「奶奶這怎麼說!大五更的,何苦來呢!」鳳姐冷笑道:「你那裡知道,我是早已明白了。 我也不久了。雖然活了二十五歲,人家沒見的也見了,沒吃的也吃了,也算全了。所有世上有的也都有了。氣也算賭盡了,強也算爭足了,就是壽字兒上頭缺一點兒,也罷了。」平兒聽說,由不的滾下淚來。鳳姐笑道:「你這會子不用假慈悲,我死了你們只有歡喜的。你們一心一計和和氣氣的,省得我是你們眼裡的刺似的。只有一件,你們知好歹只疼我那孩子就是了。」平兒聽說這話,越發哭的淚人似的。鳳姐笑道:「別扯你娘的臊了,那裡就死了呢。哭的那麼痛!我不死還叫你哭死了呢。」平兒聽說,連忙止住哭, 道:「奶奶說得這麼傷心。」一面說,一面又捶,半日不言語,鳳姐又朦朧睡去。

平兒方下炕來要去,只聽外面腳步響。誰知賈璉去遲了,那裘世安已經上朝去了,不遇而回,心中正沒好氣,進來就問平兒道:「那些人還沒起來呢麼?」平兒回說:「沒有呢。」賈璉一路摔帘子進來,冷笑道:「好,好,這會子還都不起來,安心打擂台打撒手兒!」一疊聲又要吃茶。平兒忙倒了一碗茶來。原來那些丫頭老婆見賈璉出了門又復睡了,不打諒這會子回來,原不曾預備。平兒便把溫過的拿了來。賈璉生氣,舉起碗來,嘩啷一聲摔了個粉碎。


  

鳳姐驚醒, 唬了一身冷汗,噯喲一聲,睜開眼,只見賈璉氣狠狠的坐在旁邊,平兒彎着腰拾碗片子呢。 鳳姐道:「你怎麼就回來了?」問了一聲,半日不答應,只得又問一聲。 賈璉嚷道:「你不要我回來,叫我死在外頭罷!」鳳姐笑道:「這又是何苦來呢!常時我見你不象今兒回來的快, 問你一聲,也沒什麼生氣的。」賈璉又嚷道:「又沒遇見,怎麼不快回來呢!」鳳姐笑道:「沒有遇見,少不得奈煩些,明兒再去早些兒,自然遇見了。」賈璉嚷道:「我可不吃着自己的飯替人家趕獐子呢。我這裡一大堆的事沒個動秤兒的, 沒來由為人家的事,瞎閙了這些日子,當什麼呢!正經那有事的人還在家裡受用,死活不知, 還聽見說要鑼鼓喧天的擺酒唱戲做生日呢。我可瞎跑他娘的腿子!」一面說,一面往地下啐了一口,又罵平兒。鳳姐聽了,氣的乾嚥,要和他分證,想了一想,又忍住了,勉強陪笑道:「何苦來生這麼大氣,大清早起和我叫喊什麼。誰叫你應了人家的事?你既應了, 就得耐煩些,少不得替人家辦辦。也沒見這個人自己有為難的事還有心腸唱戲擺酒的閙! 」賈璉道:「你可說麼,你明兒倒也問問他!」鳳姐詫異道:「問誰?」賈璉道:「問誰!問你哥哥。」鳳姐道:「是他嗎?」賈璉道:「可不是他,還有誰呢!」鳳姐忙問道: 「他又有什麼事叫你替他跑?」賈璉道:「你還在罈子裡呢。」鳳姐道:「真真這就奇了,我連一個字兒也不知道。 」賈璉道:「你怎麼能知道呢,這個事連太太和姨太太還不知道呢。頭一件怕太太和姨太太不放心,二則你身上又常嚷不好,所以我在外頭壓住了,不叫裡頭知道的。說起來真真可人惱!你今兒不問我,我也不便告訴你。你打諒你哥哥行事象個人呢,你知道外頭人都叫他什麼?」鳳姐道:「叫他什麼?」賈璉道:「叫他什麼,叫他`忘仁‘!」鳳姐撲哧的一笑:「他可不叫王仁叫什麼呢。」賈璉道:「你打諒那個王仁嗎,是忘了仁義禮智信的那個`忘仁‘哪!」鳳姐道:「這是什麼人這麼刻薄嘴兒遭塌人。」賈璉道:「不是遭塌他嗎,今兒索性告訴你,你也不知道知道你那哥哥的好處,到底知道他給他二叔做生日啊! 」鳳姐想了一想道:「噯喲,可是呵,我還忘了問你,二叔不是冬天的生日嗎?我記得年年都是寶玉去。前者老爺升了,二叔那邊送過戲來,我還偷偷兒的說, 二叔為人是最嗇刻的,比不得大舅太爺。他們各自家裡還烏眼鷄似的。不麼,昨兒大舅太爺沒了,你瞧他是個兄弟,他還出了個頭兒攬了個事兒嗎!所以那一天說,趕他的生日咱們還他一班子戲, 省了親戚跟前落虧欠。如今這麼早就做生日,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賈璉道:「你還作夢呢。他一到京,接着舅太爺的首尾就開了一個弔,他怕咱們知道攔他,所以沒告訴咱們,弄了好幾千銀子。後來二舅嗔着他,說他不該一網打盡。 他吃不住了,變了個法子就指着你們二叔的生日撒了個網,想著再弄幾個錢好打點二舅太爺不生氣,也不管親戚朋友冬天夏天的,人家知道不知道,這麼丟臉!你知道我起早為什麼? 這如今因海疆的事情御史參了一本,說是大舅太爺的虧空,本員已故, 應着落其弟王子勝,侄王仁賠補。爺兒兩個急了,找了我給他們託人情。我見他們嚇的那麼個樣兒, 再者又關係太太和你,我才應了。想著找找總理內庭都檢點老裘替辦辦, 或者前任後任挪移挪移。偏又去晚了,他進裡頭去了,我白起來跑了一趟。他們家裡還那裡定戲擺酒呢。你說說,叫人生氣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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