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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 241 / 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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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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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半月光景, 忽又裝起病來,只說心疼難忍,四肢不能轉動。請醫療治不效,眾人都說是香菱氣的。 閙了兩日,忽又從金桂的枕頭內抖出紙人來,上面寫着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針釘在心窩並四肢骨節等處。於是眾人反亂起來,當作新聞,先報與薛姨媽。薛姨媽先忙手忙腳的,薛蟠自然更亂起來,立刻要拷打眾人。金桂笑道:「何必冤枉眾人,大約是寶蟾的鎮魘法兒。」薛蟠道:「他這些時並沒有多空兒在你房裡,何苦賴好人。 」金桂冷笑道:「除了他還有誰,莫不是我自己不成!雖有別人,誰可敢進我的房呢。」薛蟠道:「香菱如今是天天跟着你,他自然知道,先拷問他就知道了。」金桂冷笑道:「拷問誰, 誰肯認?依我說竟裝個不知道,大家丟開手罷了。橫豎治死我也沒什麼要緊,樂得再娶好的。若據良心上說,左不過你三個多嫌我一個。」說著,一面痛哭起來。薛蟠更被這一席話激怒, 順手抓起一根門閂來,一徑搶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說便劈頭劈面打起來,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香菱叫屈,薛姨媽跑來禁喝說:「不問明白,你就打起人來了。 這丫頭伏侍了你這幾年,那一點不周到,不盡心?他豈肯如今作這沒良心的事!你且問個清渾皂白, 再動粗鹵。」金桂聽見他婆婆如此說著,怕薛蟠耳軟心活,便益發嚎啕大哭起來, 一面又哭喊說:「這半個多月把我的寶蟾霸佔了去,不容他進我的房,唯有秋菱跟着我睡。 我要拷問寶蟾,你又護到頭裡。你這會子又賭氣打他去。治死我,再揀富貴的標緻的娶來就是了, 何苦作出這些把戲來!」薛蟠聽了這些話,越發着了急。薛姨媽聽見金桂句句挾制著兒子,百般惡賴的樣子,十分可恨。無奈兒子偏不硬氣,已是被他挾制軟慣了。 如今又勾搭上了丫頭,被他說霸佔了去,他自己反要占溫柔讓夫之禮。 這魘魔法究竟不知誰作的,實是俗語說的「清官難斷家務事」,此事正是公婆難斷床幃事了。因此無法,只得賭氣喝罵薛蟠說:「不爭氣的孽障!騷狗也比你體面些!誰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頭也摸索上了, 叫老婆說嘴霸佔了丫頭,什麼臉出去見人!也不知誰使的法子,也不問青紅皂白,好歹就打人。我知道你是個得新棄舊的東西,白辜負了我當日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許打,我立即叫人牙子來賣了他,你就心淨了。」說著,命香菱「收拾了東西跟我來」,一面叫人去,「快叫個人牙子來,多少賣幾兩銀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釘,大家過太平日子。」薛蟠見母親動了氣,早也低下頭了。金桂聽了這話, 便隔着窗子往外哭道:「你老人家只管賣人,不必說著一個扯着一個的。我們很是那吃醋拈酸容不下人的不成, 怎麼`拔出肉中刺,眼中釘‘?是誰的釘,誰的刺?但凡多嫌着他,也不肯把我的丫頭也收在房裡了。」薛姨媽聽說,氣的身戰氣咽道:「這是誰家的規矩?婆婆這裡說話,媳婦隔着窗子拌嘴。虧你是舊家人家的女兒!滿嘴裡大呼小喊,說的是些什麼!」薛蟠急的跺腳說:「罷喲,罷喲!看人聽見笑話。」金桂意謂一不作,二不休,越發發潑喊起來了,說:「我不怕人笑話!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話了!再不然,留下他,就賣了我。誰還不知道你薛家有錢,行動拿錢墊人,又有好親戚挾制着別人。 你不趁早施為,還等什麼?嫌我不好,誰叫你們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們家作什麼去了!這會子人也來了,金的銀的也賠了,略有個眼睛鼻子的也霸佔去了,該擠發我了!」一面哭喊,一面滾揉,自己拍打。薛蟠急的說又不好,勸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咳聲嘆氣,抱怨說運氣不好。當下薛姨媽早被薛寶釵勸進去了,只命人來賣香菱。 寶釵笑道:「咱們家從來只知買人,並不知賣人之說。媽可是氣的胡塗了, 倘或叫人聽見,豈不笑話。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下我使喚,我正也沒人使呢。」薛姨媽道:「留着他還是淘氣,不如打發了他倒乾淨。」寶釵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樣,橫豎不叫他到前頭去。從此斷絶了他那裡,也如賣了一般。」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媽跟前痛哭哀求, 只不願出去,情願跟着姑娘,薛姨媽也只得罷了。自此以後,香菱果跟隨寶釵去了,把前面路徑竟一心斷絶。雖然如此,終不免對月傷悲,挑燈自嘆。本來怯弱,雖在薛蟠房中幾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並無胎孕。今復加以氣怒傷感,內外折挫不堪, 竟釀成干血之症,日漸羸瘦作燒,飲食懶進,請醫診視服藥亦不效驗。那時金桂又吵閙了數次,氣的薛姨媽母女惟暗自垂淚,怨命而已。薛蟠雖曾仗着酒膽挺撞過兩三次,持棍欲打,那金桂便遞與他身子隨意叫打,這裡持刀欲殺時,便伸與他脖項。薛蟠也實不能下手,只得亂閙了一陣罷了。如今習慣成自然,反使金桂越髮長了威風,薛蟠越發軟了氣骨。 雖是香菱猶在,卻亦如不在的一般,雖不能十分暢快,就不覺的礙眼了,且姑置不究。如此又漸次尋趁寶蟾。寶蟾卻不比香菱的情性,最是個烈火乾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腦後。近見金桂又作踐他,他便不肯服低容讓半點。先是一沖一撞的拌嘴,後來金桂氣急了,甚至于罵,再至于打。他雖不敢還言還手,便大撒潑性,拾頭打滾,尋死覓活,晝則刀剪,夜則繩索,無所不閙。薛蟠此時一身難以兩顧,惟徘徊觀望于二者之間, 十分閙的無法,便出門躲在外廂。金桂不發作性氣,有時歡喜,便糾聚人來鬥紙牌, 擲骰子作樂。又生平最喜啃骨頭,每日務要殺鷄鴨,將肉賞人吃,只單以油炸焦骨頭下酒。吃的不奈煩或動了氣,便肆行海罵,說:「有別的忘八粉頭樂的,我為什麼不樂!」薛家母女總不去理他。薛蟠亦無別法,惟日夜悔恨不該娶這攪家星罷了,都是一時沒了主意。於是寧榮二宅之人,上上下下,無有不知,無有不嘆者。

此時寶玉已過了百日, 出門行走。亦曾過來見過金桂,「舉止形容也不怪厲,一般是鮮花嫩柳, 與眾姊妹不差上下的人,焉得這等樣情性,可為奇之至極。」因此心下納悶。 這日與王夫人請安去,又正遇見迎春奶娘來家請安,說起孫紹祖甚屬不端,「姑娘惟有背地裡淌眼抹淚的, 只要接了來家散誕兩日。」王夫人因說:「我正要這兩日接他去, 只因七事八事的都不遂心,所以就忘了。前兒寶玉去了,回來也曾說過的。明日是個好日子, 就接去。」正說著,賈母打發人來找寶玉,說:「明兒一早往天齊廟還願。」寶玉如今巴不得各處去逛逛,聽見如此,喜的一夜不曾闔眼,盼明不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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