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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 166 / 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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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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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二人你言我語, 一面行走,一面說笑,不覺到了柳葉渚,順着柳堤走來。因見柳葉才吐淺碧,絲若垂金,鶯兒便笑道:「你會拿着柳條子編東西不會?」蕊官笑道:「編什麼東西?」鶯兒道:「什麼編不得?頑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來,帶著這葉子編個花籃兒,采了各色花放在裡頭,才是好頑呢。」說著,且不去取硝,且伸手輓翠披金,采了許多的嫩條,命蕊官拿着。他卻一行走一行編花籃,隨路見花便采一二枝,編出一個玲瓏過梁的籃子。 枝上自有本來翠葉滿佈,將花放上,卻也別緻有趣。喜的蕊官笑道:「姐姐,給了我罷。 」鶯兒道:「這一個咱們送林姑娘,回來咱們再多采些,編幾個大家頑。」說著,來至瀟湘館中。

黛玉也正晨妝,見了籃子,便笑說:「這個新鮮花籃是誰編的?」鶯兒笑說:「我編了送姑娘頑的。」黛玉接了笑道:「怪道人讚你的手巧,這頑意兒卻也別緻。」一面瞧了,一面便命紫鵑掛在那裡。鶯兒又問侯了薛姨媽,方和黛玉要硝。黛玉忙命紫鵑包了一包,遞與鶯兒。黛玉又道:「我好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說與姐姐,不用過來問候媽了,也不敢勞他來瞧我,梳了頭同媽都往你那裡去,連飯也端了那裡去吃,大家熱閙些。」


  

鶯兒答應了出來, 便到紫鵑房中找蕊官,只見藕官與蕊官二人正說得高興,不能相舍, 因說:「姑娘也去呢,藕官先同我們去等着豈不好?」紫鵑聽如此說,便也說道:「這話倒是, 他這裡淘氣的也可厭。」一面說,一面便將黛玉的匙箸用一塊洋巾包了,交與藕官道:「你先帶了這個去,也算一趟差了。」

藕官接了,笑嘻嘻同他二人出來,一徑順着柳堤走來。鶯兒便又采些柳條,越性坐在山石上編起來,又命蕊官先送了硝去再來。他二人只顧愛看他編,那裡捨得去。鶯兒只顧催說: 「你們再不去,我也不編了。」藕官便說:「我同你去了再快回來。」二人方去了。

這裡鶯兒正編, 只見何婆的小女春燕走來,笑問:「姐姐織什麼呢?」正說著,蕊藕二人也到了。 春燕便向藕官道:「前兒你到底燒什麼紙?被我姨媽看見了,要告你沒告成, 倒被寶玉賴了他一大些不是,氣的他一五一十告訴我媽。你們在外頭這二三年積了些什麼仇恨,如今還不解開?」藕官冷笑道:「有什麼仇恨?他們不知足,反怨我們了。在外頭這兩年, 別的東西不算,只算我們的米菜,不知賺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還有每日買東買西賺的錢在外。 逢我們使他們一使兒,就怨天怨地的。你說說可有良心?」春燕笑道:「他是我的姨媽,也不好向着外人反說他的。怨不得寶玉說:`女孩兒未出嫁, 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分明一個人,怎麼變出三樣來?‘這話雖是混話,倒也有些不差。別人不知道,只說我媽和姨媽,他老姊妹兩個, 如今越老了越把錢看的真了。先時老姐兒兩個在家抱怨沒個差使,沒個進益,幸虧有了這園子,把我挑進來,可巧把我分到怡紅院。家裡省了我一個人的費用不算外, 每月還有四五百錢的餘剩,這也還說不夠。後來老姊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他們,藕官認了我姨媽,芳官認了我媽,這幾年着實寬裕了。如今挪進來也算撒開手了, 還只無厭。你說好笑不好笑?我姨媽剛和藕官吵了,接着我媽為洗頭就和芳官吵。芳官連要洗頭也不給他洗。 昨日得月錢,推不去了,買了東西先叫我洗。我想了一想:我自有錢,就沒錢要洗時,不管襲人,晴雯,麝月,那一個跟前和他們說一聲,也都容易,何必借這個光兒?好沒意思。所以我不洗。他又叫我妹妹小鳩兒洗了,才叫芳官,果然就吵起來。接着又要給寶玉吹湯,你說可笑死了人?我見他一進來,我就告訴那些規矩。 他只不信,只要強做知道的,足的討個沒趣兒。幸虧園裡的人多,沒人分記的清楚誰是誰的親故。 若有人記得,只有我們一家人吵,什麼意思呢?你這會子又跑來弄這個。這一帶地上的東西都是我姑娘管着, 一得了這地方,比得了永遠基業還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還不算,每日逼着我們來照看,生恐有人遭踏,又怕誤了我的差使。 如今進來了,老姑嫂兩個照看得謹謹慎慎,一根草也不許人動。你還掐這些花兒,又折他的嫩樹, 他們即刻就來,仔細他們抱怨。」鶯兒道:「別人亂折亂掐使不得,獨我使得。 自從分了地基之後,每日裡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單管花草頑意兒。誰管什麼,每日誰就把各房裡姑娘丫頭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還有插瓶的。惟有我們說了: `一概不用送,等要什麼再和你們要。‘究竟沒有要過一次。我今便掐些,他們也不好意思說的。」


  
一語未了,他姑娘果然拄了拐走來。鶯兒春燕等忙讓坐。那婆子見采了許多嫩柳,又見藕官等都采了許多鮮花,心內便不受用,看著鶯兒編,又不好說什麼,便說春燕道:「我叫你來照看照看,你就貪住頑不去了。倘或叫起你來,你又說我使你了,拿我做隱身符兒你來樂。 」春燕道:「你老又使我,又怕,這會子反說我。難道把我劈做八瓣子不成? 」鶯兒笑道:「姑媽,你別信小燕的話。這都是他摘下來的,煩我給他編,我攆他,他不去。」春燕笑道:「你可少頑兒,你只顧頑兒,老人家就認真了。」那婆子本是愚頑之輩, 兼之年近昏Ъ,惟利是命,一概情面不管,正心疼肝斷,無計可施,聽鶯兒如此說,便以老賣老,拿起柱杖來向春燕身上擊上幾下,罵道:「小蹄子,我說著你,你還和我強嘴兒呢。 你媽恨的牙根癢癢,要撕你的肉吃呢。你還來和我強梆子似的。」打的春燕又愧又急,哭道:「鶯兒姐姐頑話,你老就認真打我。我媽為什麼恨我?我又沒燒胡了洗臉水,有什麼不是!」鶯兒本是頑話,忽見婆子認真動了氣,忙上去拉住,笑道:「我才是頑話, 你老人家打他,我豈不愧?」那婆子道:「姑娘,你別管我們的事,難道為姑娘在這裡,不許我管孩子不成?」鶯兒聽見這般蠢話,便賭氣紅了臉,撒了手冷笑道:「你老人家要管, 那一刻管不得,偏我說了一句頑話就管他了。我看你老管去!」說著,便坐下,仍編柳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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