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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轎出大門, 這一條街上,東一邊合面設列着寧國公的儀仗執事樂器,西一邊合面設列着榮國公的儀仗執事樂器, 來往行人皆屏退不從此過。一時來至榮府,也是大門正廳直開到底。如今便不在暖閣下轎了,過了大廳,便轉彎向西,至賈母這邊正廳上下轎。眾人圍隨同至賈母正室之中,亦是錦綉屏,煥然一新。當地火盆內焚着松柏香,百合草。賈母歸了坐,老嬤嬤來回:「老太太們來行禮。」賈母忙又起身要迎,只見兩三個老妯娌已進來了。 大家輓手,笑了一回,讓了一回。吃茶去後,賈母只送至內儀門便回來,歸正坐。賈敬賈赦等領諸子弟進來。賈母笑道:「一年價難為你們,不行禮罷。」一面說著, 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過了禮。左右兩旁設下交椅,然後又按長幼挨次歸坐受禮。兩府男婦小廝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禮畢,散押歲錢,荷包,金銀錁, 擺上合歡宴來。男東女西歸坐,獻屠蘇酒,合歡湯,吉祥果,如意糕畢,賈母起身進內間更衣, 眾人方各散出。那晚各處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內設着天地紙馬香供, 大觀園正門上也挑着大明角燈,兩溜高照,各處皆有路燈。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團錦簇,一夜人聲嘈雜,語笑喧闐,爆竹起火,絡繹不絶。至次日五鼓,賈母等又按品大妝, 擺全副執事進宮朝賀,兼祝元春千秋。領宴回來,又至寧府祭過列祖,方回來受禮畢,便換衣歇息。所有賀節來的親友一概不會,只和薛姨媽李嬸二人說話取便,或者同寶玉,寶琴,釵,玉等姊妹趕圍棋抹牌作戲。王夫人與鳳姐是天天忙着請人吃年酒, 那邊廳上院內皆是戲酒,親友絡繹不絶,一連忙了七八日才完了。早又元宵將近,寧榮二府皆張燈結綵。 十一日是賈赦請賈母等,次日賈珍又請,賈母皆去隨便領了半日。王夫人和鳳姐兒連日被人請去吃年酒,不能勝記。至十五日之夕,賈母便在大花廳上命擺幾席酒,定一班小戲,滿掛各色佳燈,帶領榮寧二府各子侄孫男孫媳等家宴。賈敬素不茹酒,也不去請他,于後十七日祖祀已完,他便仍出城去修養。便這幾日在家內,亦是淨室默處,一概無聽無聞,不在話下。賈赦略領了賈母之賜,也便告辭而去。賈母知他在此彼此不便, 也就隨他去了。賈赦自到家中與眾門客賞燈吃酒,自然是笙歌聒耳,錦繡盈眸,其取便快樂另與這邊不同的。
這邊賈母花廳之上共擺了十來席。 每一席旁邊設一幾,幾上設爐瓶三事,焚着御賜百合宮香。又有八寸來長四五寸寬二三寸高的點着山石佈滿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鮮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盤,內放著舊窯茶杯並十錦小茶弔,裡面泡着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紅紗透繡花卉並草字詩詞的瓔珞。原來綉這瓔珞的也是個姑蘇女子, 名喚慧娘。因他亦是書香宦門之家,他原精於書畫,不過偶然綉一兩件針線作耍,並非市賣之物。凡這屏上所綉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從雅,本來非一味濃艷匠工可比每一枝花側皆用古人題此花之舊句,或詩詞歌賦不一,皆用黑絨綉出草字來,且字跡勾踢,轉折,輕重,連斷皆與筆草無異,亦不比市綉字跡板強可恨。 他不仗此技獲利,所以天下雖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貴之家,無此物者甚多, 當今便稱為「慧綉」。竟有世俗射利者,近日仿其針跡,愚人獲利。偏這慧娘命夭, 十八歲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凡所有之家,縱有一兩件,皆珍藏不用。有那一干翰林文魔先生們,因深惜「慧綉」之佳,便說這「綉」字不能盡其妙,這樣筆跡說一「綉」字,反似乎唐突了,便大家商議了,將「綉」字便隱去,換了一個「紋」字, 所以如今都稱為「慧紋」。若有一件真「慧紋」之物,價則無限。賈府之榮,也只有兩三件, 上年將那兩件已進了上,目下只剩這一副瓔珞,一共十六扇,賈母愛如珍寶,不入在請客各色陳設之內, 只留在自己這邊,高興擺酒時賞玩。又有各色舊窯小瓶中都點綴着「歲寒三友」「玉堂富貴」等鮮花草。
上面兩席是李嬸薛姨媽二位。賈母于東邊設一透雕夔龍護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 榻之上一頭又設一個極輕巧洋漆描金小幾,幾上放著茶弔,茶碗,漱盂,洋巾之類,又有一個眼鏡匣子。賈母歪在榻上,與眾人說笑一回,又自取眼鏡向戲台上照一回,又向薛姨媽李嬸笑說:「恕我老了,骨頭疼,放肆,容我歪着相陪罷。」因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榻下並不擺席面,只有一張高幾,卻設着瓔珞花瓶香爐等物。外另設一精緻小高桌,設着酒杯匙箸,將自己這一席設于榻旁,命寶琴,湘雲,黛玉, 寶玉四人坐著。每一饌一果來,先捧與賈母看了,喜則留在小桌上嘗一嘗,仍撤了放在他四人席上, 只算他四人是跟着賈母坐。故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再下便是尤氏, 李紈,鳳姐,賈蓉之妻。西邊一路便是寶釵,李紋,李綺,岫煙,迎春姊妹等。兩邊大樑上, 掛着一對聯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燈。每一席前豎一柄漆干倒垂荷葉,葉上有燭信插着彩燭。這荷葉乃是鏨琺瑯的,活信可以扭轉,如今皆將荷葉扭轉向外,將燈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戲分外真切。窗格門戶一齊摘下,全掛彩穗各種宮燈。廊檐內外及兩邊遊廊罩棚,將各色羊角,玻璃,戳紗,料絲,或綉,或畫,或堆,或摳,或絹,或紙諸燈掛滿。廊上幾席,便是賈珍,賈璉,賈環,賈琮,賈蓉,賈芹,賈蕓,賈菱,賈菖等。
賈母也曾差人去請眾族中男女,奈他們或有年邁懶于熱閙的,或有家內沒有人不便來的,或有疾病淹纏,欲來竟不能來的,或有一等妒富愧貧不來的,甚至于有一等憎畏鳳姐之為人而賭氣不來的, 或有羞口羞腳,不慣見人,不敢來的:因此族眾雖多,女客來者只不過賈菌之母婁氏帶了賈菌來了,男子只有賈芹,賈蕓,賈菖,賈菱四個現是在鳳姐麾下辦事的來了。當下人雖不全,在家庭間小宴中,數來也算是熱閙的了。當又有林之孝之妻帶了六個媳婦, 抬了三張炕桌,每一張上搭着一條紅氈,氈上放著選淨一般大新出局的銅錢,用大紅彩繩串着,每二人搭一張。共三張。林之孝家的指示將那兩張擺至薛姨媽李嬸的席下,將一張送至賈母榻下來。賈母便說:「放在當地罷。」這媳婦們都素知規矩的, 放下桌子,一併將錢都打開,將彩繩抽去,散堆在桌上。正唱<<西樓。樓會>>這出將終,于叔夜因賭氣去了,那文豹便發科諢道:「你賭氣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榮國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騎了這馬,趕進去討些果子吃是要緊的。」說畢,引的賈母等都笑了。薛姨媽等都說:「好個鬼頭孩子,可憐見的。」鳳姐便說:「這孩子才九歲了。 」賈母笑說:「難為他說的巧。」便說了一個「賞」字。早有三個媳婦已經手下預備下簸籮,聽見一個「賞」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錢堆內,每人便撮了一簸籮,走出來向戲台說:「老祖宗,姨太太,親家太太賞文豹買果子吃的!」說著,向台上便一撒,只聽豁啷啷滿台的錢響。 賈珍賈璉已命小廝們抬了大簸籮的錢來,暗暗的預備在那裡。聽見賈母一賞,要知端的
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綵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