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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 9 / 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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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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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賈母因笑道:「外客未見,就脫了衣裳,還不去見你妹妹!」寶玉早已看見多了一個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媽之女,忙來作揖。廝見畢歸坐,細看形容,與眾各別:兩彎似蹙非蹙ズ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ь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寶玉看罷,因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賈母笑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寶玉笑道:「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著面善,心裡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亦未為不可。」賈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寶玉便走近黛玉身邊坐下,又細細打量一番, 因問:「妹妹可曾讀書?」黛玉道:「不曾讀,只上了一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寶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兩個字?」黛玉便說了名。寶玉又問表字。黛玉道:「無字。」寶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顰顰‘二字極妙。」探春便問何出。寶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說:`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況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這兩個字,豈不兩妙!」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寶玉笑道:「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又問黛玉:「可也有玉沒有?」眾人不解其語,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問我有也無,因答道:「我沒有那個。想來那玉是一件罕物,豈能人人有的。 」寶玉聽了,登時發作起痴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罵道:「什麼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 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嚇的眾人一擁爭去拾玉。賈母急的摟了寶玉道: 「孽障!你生氣,要打罵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寶玉滿面淚痕泣道: 「家裡姐姐妹妹都沒有,單我有,我說沒趣,如今來了這們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賈母忙哄他道:「你這妹妹原有這個來的,因你姑媽去世時, 捨不得你妹妹,無法處,遂將他的玉帶了去了:一則全殉葬之禮,盡你妹妹之孝心,二則你姑媽之靈,亦可權作見了女兒之意。因此他只說沒有這個,不便自己誇張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還不好生慎重帶上,仔細你娘知道了。」說著,便向丫鬟手中接來,親與他帶上。寶玉聽如此說,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別論了。

當下,奶娘來請問黛玉之房舍。賈母說:「今將寶玉挪出來,同我在套間暖閣兒裡,把你林姑娘暫安置碧紗櫥裡。等過了殘冬,春天再與他們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罷。」寶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閙的老祖宗不得安靜。」 賈母想了一想說:「也罷了。」每人一個奶娘並一個丫頭照管,餘者在外間上夜聽喚。一面早有熙鳳命人送了一頂藕合色花帳,並幾件錦被緞褥之類。


  

黛玉只帶了兩個人來: 一個是自幼奶娘王嬤嬤,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亦是自幼隨身的, 名喚作雪雁。賈母見雪雁甚小,一團孩氣,王嬤嬤又極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鸚哥者與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 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プ沐兩個丫鬟外,另有五六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 當下,王嬤嬤與鸚哥陪侍黛玉在碧紗櫥內。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並大丫鬟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原來這襲人亦是賈母之婢, 本名珍珠。賈母因溺愛寶玉,生恐寶玉之婢無竭力盡忠之人, 素喜襲人心地純良,克盡職任,遂與了寶玉。寶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見舊人詩句上有「 花氣襲人」之句,遂回明賈母,更名襲人。這襲人亦有些痴處:伏侍賈母時,心中眼中只有一個賈母, 如今服侍寶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只因寶玉性情乖僻,每每規諫寶玉,心中着實憂鬱。

是晚,寶玉李嬤嬤已睡了,他見裡面黛玉和鸚哥猶未安息,他自卸了妝,悄悄進來,笑問:「姑娘怎麼還不安息?」黛玉忙讓:「姐姐請坐。」襲人在床沿上坐了。鸚哥笑道:「林姑娘正在這裡傷心, 自己淌眼抹淚的說:`今兒才來,就惹出你家哥兒的狂病,倘或摔壞了那玉,豈不是因我之過!‘因此便傷心,我好容易勸好了」。襲人道:「姑娘快休如此,將來只怕比這個更奇怪的笑話兒還有呢!若為他這種行止,你多心傷感,只怕你傷感不了呢。 快別多心!」黛玉道:「姐姐們說的,我記着就是了。究竟那玉不知是怎麼個來歷?上面還有字跡?」襲人道:「連一家子也不知來歷,上頭還有現成的眼兒,聽得說,落草時是從他口裡掏出來的。 等我拿來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罷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遲。」大家又敘了一回,方纔安歇。

次日起來, 省過賈母,因往王夫人處來,正值王夫人與熙鳳在一處拆金陵來的書信看, 又有王夫人之兄嫂處遣了兩個媳婦來說話的。黛玉雖不知原委,探春等卻都曉得是議論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 倚財仗勢,打死人命,現在應天府案下審理。 如今母舅王子騰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內的人來告訴這邊,意欲喚取進京之意。

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

卻說黛玉同姊妹們至王夫人處,見王夫人與兄嫂處的來使計議家務,又說姨母家遭人命官司等語。因見王夫人事情冗雜,姊妹們遂出來,至寡嫂李氏房中來了。


  

原來這李氏即賈珠之妻。珠雖夭亡,倖存一子,取名賈蘭,今方五歲,已入學攻書。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 父名李守中,曾為國子監祭酒,族中男女無有不誦詩讀書者。 至李守中繼承以來,便說「女子無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時,便不十分令其讀書,只不過將些<<女四書>>,<<列女傳>>,<<賢媛集>>等三四種書,使他認得幾個字,記得前朝這幾個賢女便罷了,卻只以紡績井臼為要,因取名為李紈,字宮裁。因此這李紈雖青春喪偶, 居家處膏粱錦繡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無見無聞,唯知侍親養子,外則陪侍小姑等鍼黹誦讀而已。今黛玉雖客寄於斯,日有這般姐妹相伴,除老父外,餘者也都無庸慮及了。

如今且說雨村, 因補授了應天府,一下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詳至案下,乃是兩家爭買一婢,各不相讓,以至毆傷人命。彼時雨村即傳原告之人來審。那原告道:「被毆死者乃小人之主人。 因那日買了一個丫頭,不想是枴子拐來賣的。這枴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銀子,我家小爺原說第三日方是好日子,再接入門。這枴子便又悄悄的賣與薛家,被我們知道了, 去找拿賣主,奪取丫頭。無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財仗勢,眾豪奴將我小主人竟打死了。凶身主僕已皆逃走,無影無蹤,只剩了幾個局外之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狀,竟無人作主。望大老爺拘拿兇犯,剪惡除凶,以救孤寡,死者感戴天恩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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